飞仙48

好像是天性就少一些情感,对于他哥他那么多的义兄,也是器重寄托居多,除了对着他娘,就不见他爹会有什么动容——鹤鸣自己的优待,只能说因为自己是他的孩子,所以先天性拥有得到这一切的权力——再说那样的英雄人物,谁不怵啊,鹤鸣怼天怼地,唯一不敢怼的就是他爹……还有他娘。

要说心中存在让他爹刮目相看的念头,也确实是有,以至于他这会儿小心思转得还挺顺溜。

抱着这样的鬼心思,因此瞧着对方好欺负,各种旁推侧击试图解决那什么仇什么怨的,也是情有可原。

……浑然不知自己在鬼门头过了多少关。

小金无数次感受到杀机暴起,又被鹤鸣摁下头来,整条蛇都显得有些蔫蔫的。

“下落不明”的江小公子就这么颠颠地带着身边人往家赶,还专门挑着偏僻的地方走,压根不晓得自家亲爹已经出来寻自己,并且扑了个空。

……

千叶行在风中,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城池无踪,相隔甚远。

如今她在天义盟中应当是说积威甚重的第一号人物,江沧海的威信是强,但由于这几年他在外的时间更多、再加对于夫人一如既往无条件的信任,最终使得千叶在盟中的话语权比他还要大点。

具体表现在,以江沧海人人尽知的霸道强势,他的决策,还有人敢“死谏”,然而千叶已经作出的决定,没有任何人敢反驳。

她一句话发下来,便是尘埃落定,出总坛乃至出洛河都无人敢拦。

要说这些年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轻功。

她虽然花心思钻研了这个世界各式武学,却没有深入学习,这个身体本来的资质便不行,她也不欲耗费太多的时间专注在无关紧要的事上,总归她也不要多少寿命——可以说,她的理想寄托就是式微,改变世界的工程很浩大很漫长,但很多东西她并不需要亲力亲为,只需要奠定基础、铺展框架,确保式微不会走错路就够了——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因此,作为她的理想与寄托的式微无比重要。

要培养一个式微已经耗尽了她的耐性,而且式微符合她预期的成长是有某些“天时地利”因素在内的,她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精力再去培养另一个人,也不认为再来一个人能得到式微这般的效果,可以说,式微就是她思想的延续,不管从哪方面来说,她都不会让魔帝得逞。

见她止步,百里渊也停了下来,立在旁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并不能再看到天义盟总坛的身影。

且看这并肩而立的画面,端得是和谐融洽,如果忽略了彼此心中算计万千各有所图的话。

“阿珂当真是长情。”百里渊低低地笑道。

有些人说话,只觉得难听得很,却又说不出哪里难听,总得要掰碎了细细咀嚼,才能觉出那话中或讥讽或调侃的种种隐意。

例如这句,“长情”一词,未尝不是在调笑她这近二十年来的过往,毕竟就世人看来,“莫珂”也算是“弃侠刀择盟主”,何来“长情”。

“有所失有所得,未尝不是妾身幸事。”千叶从容不迫。

百里渊面上笑意更深:“那么,随我回盈丰峡,在阿珂看来,这幸是不幸?”

狗屎的魔帝当然不会放弃把她带回去!

“妾身看来,阁下此行,当是以妾为诱,逼迫妾身夫君与侠刀才是。”

以千叶的眼光,他这趁江沧海离开径直上门挟持她而走的神来之笔,最大的用意该是以她为人质,毕竟江沧海爱重她举世皆知,任非凡必定还对她旧情难忘,倘若设计得好,既弄死仇敌又得到美人,岂不美滋滋。

江沧海、任非凡,彼此是有恩怨,但面对魔帝这种威胁,极有可能先将恩怨置于一边,从而联手对敌——当然如今挟持莫珂的行为,可能更容易促成两者联手——既然都要谨防两人站到一起,那还不如将“矛盾”中心掌控在手,毕竟这样一来,对方投鼠忌器,还不是他说了算。

当然,对于如此顺利带走美人——甚至对方堪称主动随同离开,也叫他甚是趣味。

比起胁迫这等煞风景的事儿,显然是搞明白美人到底有什么底气更叫人愉悦的。

“阿珂这便想错了,我怎舍得?”

魔帝面不改色,只幽幽道:“阿珂既与我同行,又是口口声声的称道他人‘夫君’‘夫君’,这倒要叫我伤心了。”

……死不要脸。

千叶不欲与他就这个话题继续分辩,自面对他以来,一直没放弃在即时读取来的复杂信息流中、筛选准确可用的信息,倒也确实有所收获。

至少她已经清楚,在魔帝心目中,“入道”乃是一场谎言的真相,是纠缠在他精神中何等的顽疾,她若要找突破口,从中着手铁定没错。

要去的地方离得洛河有一段距离。

而这一路行去也快不了多少,速度不是重点,搞清楚他的脑回路以达到最后忽悠的目的,才至关重要——千叶不得不说,与这个人交流确实挺自在的,一点都不必在乎自己那些思想惊世骇俗不能吐露,也不必隐瞒某些与众不同的价值观而为人所惊疑不定。

魔帝本就是个擅长剑走偏锋的家伙,他只会叹不够奇诡。

当然,由于魔帝对于千叶本身的好奇心着实强烈,变着方式引她回应,想要挖掘出她脑袋里究竟藏着哪些奥秘也免不了。

但凡想找到话头,处处都能是引子。

道旁的茶铺,有茅草屋一座,农夫汲水,农妇煮茶,不知因何事争吵,拉下脸时不时一句怨怼,小儿恍然不觉,只坐在板凳上死死盯着一锅即将出炉的面饼,袅袅白白的热气,蒸腾出一番人世场景。

见得路上迤逦而过的两个人,怔忪只有瞬间,这对夫妻即刻朝千叶拜倒,口称“神仙娘娘”——那般只有受过大恩,才会有的至善虔诚——再抬头,眼前却不见了那仙人姿容,仿佛方才所见只是一个幻觉。

“这世间本是何等不堪,阿珂又何必花费如此苦功?”百里渊自是知晓千叶才是东武林这番盛世的缔造者,于是他很直白地对正主表现出不解,“微渺虫豸,朝生夕死,阿珂也要放在眼里?”

在魔帝眼中,人命如虫豸草芥,收割一岔长一岔,天义盟有这等创造力执行力,落在虫豸草芥身上自然是大大的浪费。

千叶当然不赞同:“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皆有一线生机,鹰翔于空虎啸于林是命,虫豸草芥苟且偷生也是命,哪有高低贵贱?”

洛河既然叫洛河,境内确实有一条河,风光秀丽之处暂且不提,这是一条难得的温驯的河流,汛水期无涝,干水期不旱,两边土壤肥沃,堪称插枝成林,只是由于一个天义盟总坛坐落此地,民风极为尚武,无人务农,在千叶插手改造之前,如此河滩只能白白浪费,现在自是开辟了农田、建起了渔场,当地居民极其富足。

行过水域,见一尾鱼儿欢畅跃出水面,一只鸬鹚俯冲叼住鱼儿滑翔开,又落于河面上一弯渔船。

“阿珂可有所感?”百里渊兴致勃勃问道,“鸟吞鱼,人驭鸟,若无高低贵贱,谈何来的等级分差?”

千叶笑:“生命本无不同,只是万物有天理、以自然为上,既要留存于世,总要经历物竞天择。”

百里渊虽不赞同,但一句“物竞天择”也当得他一句“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