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天灾是由于什么原因,没有将现实的灾难降临在这片地域,她都要人为制造足够的困境——没有比苦难更能打击人类,人对于死亡的恐惧是本能,即使他们的思想已经被扭曲,对教皇的一切意志都无比顺从,但他们的身体依然会本能地想要逃离死亡,任何活着的事物都会畏惧死亡。
天性仍是不会变的,后天再怎样顽固的塑造,都无法更改生命最初的本质。
“争夺信徒吧,看看,究竟你觉醒本性的子民,是否能推翻你的信仰。”
各种族联合的军队仍在准备阶段,甚至还未启程,战斗却已经打响。
黑龙瓦格雷跟着她在集体无意识海洋,看她如此自然地徜徉其中,寻找自己想要的意识,就算亲眼见证了仍然觉得匪夷所思。
生灵的无意识汇集成了这片海洋,它介于虚幻和现实之间,也敏感又直接地反馈着现实映照的一切。
天灾大规模横扫马亚拉大陆,杀死了太多的生命,无意识海洋当然随现实的凋敝而凋敝,但是维拉尼亚与人类相处时间甚久,能清晰地分辨出人类的精神,又拜纯白教皇所赐,他以信仰构造“神国”之地必然就在自己的教国之上,维拉尼亚借此也能轻易定位到特拉丹子民的无意识精神所在。
还要多亏了梦魇,杀又杀不死,灭又灭不掉,逃命本事还厉害得很,除非萨尔菲尔德愿意释放这个仇家,否则他就必须在他的“信仰之国”中压制梦魇,无法再将触手探往他处——也就方便了维拉尼亚搞事。
“你想将这场战争变成‘信仰之争’。”黑龙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她的目的。
“你竟然想要摧毁纯白教皇的信仰——还是靠争夺的方式?”黑龙瓦格雷都觉得难以置信,“你不是得到了地狱的支持吗?玩弄人心、摧毁信仰不是恶魔擅长的手段?为什么不派遣恶魔?想从正面的角度夺取特拉丹子民的信仰,我完全无法想象。”
“所以现在你能亲眼看到了。”维拉尼亚一边挑选目标,一边回答道,“等我造梦完——我毕竟不是梦魇,构造梦境还比较生疏。”
信徒看到自己所信仰的“神”,那是集体癔症般的狂热啊,不讲道理,无需逻辑,人类又是那般浅薄而弱小的生物,想要扭转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根本难以实现吧。
黑龙没有吐槽,但是祂睁得圆滚滚的眼睛已经明确表现出自己的不解。
维拉尼亚笑道:“现实是会影响精神的,恶劣的处境会带动负面意识,你看这片海洋早已不纯净,随着天灾的蔓延、加深,污浊堕落的气息不断侵蚀集体无意识,让一切都扭曲、异变,现实与精神的相互作用,带动整个马亚拉大陆都往疯狂中坠落……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在特拉丹创造□□?因为一切真实都会在精神中体现的。人类也难以欺骗自我的本能。我与他的赌,就在于谁的追求能够实现。”
她想想就觉得有趣:“你以为掌控着特拉丹,纯白教皇就满意了吗?他尽全力改造人类,却依然不觉得自己的子民符合要求,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得到的只是傀儡,而称不上是‘杰作’。你以为他看我联合全大陆,只是眼睁睁看着没有任何动作?他已经不满足特拉丹与人类了,而是将目光投向全大陆,他拥有想将异种也改造成他想要模样的野心。”
“所以,你给了他机会,这就是你们的赌能成立的原因。”黑龙是以笃定的语气说的。
“对,”维拉尼亚蔷薇的眼瞳里带着和缓到极点的笑,因为太过于轻柔以至于像是静止一般的眸光,显得有些诡异,“我能理解萨尔菲尔德的精神追求,我与他一同将目光投注于人类之身,这大概就是他恨我又爱我的原因。”
——把“恨”放在前面,因为这是真实的常态,“爱”在后,因为那不是纯粹的由衷的,而是某种命运玩笑驱使下的特定产物。
他的过去在他身上烙下了太深的刻印,他是人类,他也免不了人类的劣性,他也没有厚重生命跨度的积累可以冲淡过往的痕迹,他所有的情感,其实一直都在以最激烈最残酷的方式体现出来,但他厌恶于剖露自己的内心,他厌恶于面对这个世界。
“……他比深渊都要危险啊。”黑龙说道。
“因为深渊只是待在那儿没有动吗?”维拉尼亚问道。
“不,我只想表示,你比他还要危险。”
大地塌陷,地动山摇。
全世界都好像断裂、坍圮、破碎、倒塌,尘土冲天,大地陷落,他被压在巨大的石块之下,头颅无法转动,胸腔凹陷下去,双腿毫无知觉,不知是断裂还是被碾作了肉泥。
——但他还未死。
醒过来的瞬间,剧痛就俘虏了他所有的思想,他看不清楚,也发不出声,更无法动弹,只能听自己的鲜血混杂着尘埃一滴滴落下的声音,看着黑暗慢慢地吞噬自己所有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