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够了,足够了。
没有更多的诉求,也不存在另外的执念,因为只是遇见,就已经是深渊里最后一场美梦。
维拉尼亚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阿拜斯——也是最后一次——在深渊一行之后,她带着“龙墓”回到大地上。
自此,她再未进入过北域。
深渊闭合了。
遍布于大陆各地的深渊的缝隙仿佛是在一夕之间收拢,除却已经存在于大地上的深渊气息,不再有新的灾难从深渊而来,而没有深渊强有力的入侵,马亚拉大陆自我构建的屏障中那些脆弱的地方,似乎也有了勉强支撑的可能,即使在黑暗年代长夜腐蚀之下摇摇欲坠,却好歹撑起了冗杂的身躯。
这种近乎于“荒诞”的现状,就仿佛这所有的灾难,不是自然形成,而只是为了帮助她从深渊中找回巨龙的宝藏,顺带解决各种棘手的麻烦,而出现的。
随之而来的,是北域的彻底冰封。
可怕的寒冷因此辐射到整个马亚拉大陆,大陆的气候因之再度改变,温度比寻常更要跌落不少,生命已经无法在这片庞大的冰雪世界中存在,连世代生存于雪原之上的兽民都无法忍耐那种极寒,无奈遵循“圣谕”一个部落一个部落地向南迁徙,维拉尼亚同时封闭了自己在特拉丹构筑的整个死域,给予兽民们通过的道路,他们将在特拉丹南边的山地中建立新的聚居地,适应新的环境。
必定有这一天的。
她与阿拜斯,早就对深渊有了确定的论断。
深渊是一定会在这一纪终结的——上一纪的遗留不可能再存活到下一纪。
正因为依靠扭曲、堕落与怨恨而存活的力量过分强大,马亚拉大陆成形时无法压制住深渊,所以它成为了大陆的毒瘤,但当黑暗年代无差别笼罩大陆与深渊,深渊中是找不到希望跨越黑暗的,它只能抱着上一纪的所有残留,彻底湮灭。
所以……阿拜斯注定要随同深渊一起埋葬。
祂孤僻、冷漠,不予外界交流,祂古怪、残酷,不为大陆理解,从神圣年代直到黑暗岁月的千万年的时光中,祂都是平静地看守着深渊的门户,一次又一次地更替,一轮又一轮地再生,最后的时间,祂也终将压制着深渊,平静地等待毁灭。
这是必然。
但维拉尼亚在离开深渊很漫长的时间里,无数次地梦见了上一纪那棵巨大的繁华灿烂的世界树。
每一次梦境的最后,世界树倒影与根系饱食了血肉与怨恨而扭曲形成的深渊之上,彻底枯萎的世界树所留下的最后种子熠熠发光,祂沉睡在那里,垂落着银白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无止境的银发与身下的深渊纠缠在一起,纤薄的光翼舒展,如同薄膜般笼罩着所有的绝望,眼瞳是紧闭的,美丽的颜容中充满了与深渊截然相反的宁静。
——她醒来后总觉得自己是为了最后的这一幕,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些梦境。
没有梦魇作祟,也没有神秘牵引,那只是她的留恋与不舍,只是记忆在为她重现她所见过的最美丽的画面。
维拉尼亚直到现在都难以理解为什么会爱上除自己以外的存在。
但她要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喜爱,并为此感到超越想象的眷念与愉悦,才忍不住付诸相同的喜爱。
或者说,这种被称为“爱情”的事物,其实是诸多情感的集合体,它像气候一样无常,像命运一样莫测,像选择本身一样复杂。
绿龙已死,祂与深渊漫长时间的磋磨中并没有取得胜利,也许维拉尼亚毁灭正义法庭的举动就是压垮祂的最后的稻草,也许,要是她没有来到深渊,没有获取绿龙的宝藏,巨龙一族最后的希望将会就此彻底泯灭于深渊——总之,她从深渊中带出来的东西并不是一种生命体。
“守墓之龙”自身也成了“龙墓”的一部分,不得不说,也是一种讽刺了。
“龙墓”交由黑龙瓦格雷,本就是巨龙的宝藏,她也不会抱着与黑龙敌对的后果去争夺自己不需要的东西,她所获取的是那被阿拜斯称作“黎明的钥匙”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