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年礼

可谓是流水的丫鬟,铁打的名字。

贾母沉吟片刻,对鸳鸯说:“叫林家那婆子进来。”

又对一旁的宝玉说:“趁你老子还没回来,赶快回去上课去,时间长了小心先生回头跟他告你的状。”

宝玉蔫哒哒地回道:“哦,那孙儿回去了。”

心里再不乐意也不敢得瑟,得瑟大了哪有他好果子吃。顶着暴露的风险跑这一趟,目的还没达到,心情沮丧的可以。

宝玉撅着嘴,耷拉着脸,在门口遇到低眉垂眼的林家婆子,看都没看一眼就掠过她走远了。这要是平时,他指定得凑个热闹看看什么事不可,今儿个实在没心情。

“奴婢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福寿安泰。”

林婆子进门,被屋里的热气一扑,冷热交织的温度刺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见南边炕上端坐着一位打扮的雍容华贵的老妇人,慈眉善目,蓝灰色家常服,头上戴着个靛蓝绣云纹的抹额,看模样有五十左右岁。

心知这人就是她们太太的嫡母史氏,林婆子恭敬地行礼问候,礼数做的周全到位。

贾母打量了她几眼,笑了笑道:“快起来,过来坐。”手指了指旁边的空位,示意她坐到炕上来。

“使不得,使不得,奴婢坐凳子就好。”

林婆子连连摆手不肯,她一个下人奴才,算是哪个牌位上的人,有个凳子坐就不错了,哪敢跟超品的国公夫人坐一个炕,她怕炕热烫屁股。

鸳鸯带着两个小丫鬟送上了茶水果盘,便立在不远处听候吩咐。

贾母示意她喝茶暖暖,又问:“你们太太近来可好?黛玉可好?府里一切可好?”

林婆子笑的满脸褶子,一咧嘴露出满嘴的黄牙,笑眯眯道:“好,都好,太太一切安好,大姑娘身子弱些,常常药不离口,大夫说精心娇养着,等大些慢慢会好些。大喜事就是府里新添了个哥儿,凑了个好字,如今老爷太太儿女双全,林家也有了继承人,府里上下喜庆和乐。”

贾母面露疑惑,问道:“……嗯?没听说府里的大姑奶奶怀了身子啊。”

林婆子表情呆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讪讪笑道:“这个……哥儿是从李姨娘的肚皮爬出来的,林家就这么一个哥儿,想来日后也是记在太太名下养,跟亲生的也没差,没差,呵呵……”

说完这话她心里都不是很有底,若是李姨娘难产去了,那哥儿放在太太名下自然是顺理成章。

可谁曾想李姨娘命大熬过来了,最后母子均安。

李姨娘生子有功,是林家的大功臣,老爷还颇为看中,最后哥儿会不会记到太太名下还真不好说,反正她来京之前倒是没听到任何风声,哥儿也照样养在李姨娘院子里。

贾母心中有数,看来贾枚的运道算不得好,费劲扒拉生了个女儿,自己还伤了身子不能再孕。

林家盼了十多年的哥儿还不是她生的,这狗肉贴不到猪身上,人家生母还活着,对她这个嫡母最多也就是面子情,好不好孝不孝的,谁又说的清楚。

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当年自己执念下的选择。

贾母不欲纠缠林家哥儿的话题,转开话题问:“你这大冷天返京,是有什么要事?”

林婆子一拍大腿,“呦,瞧奴婢这记性。”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个小册子,双手捧着,躬身来到贾母近前,放在了贾母手边的炕桌上,又退回去坐好。

“这是今年的年礼单子,请老太太过目。奴婢是回京来收拾林家老宅的,太太就让奴婢将年礼也顺路带了过来,临近年下太忙,路程又远,就不再派人特意跑这一趟了。”

贾母随手翻看着礼单,心中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今年的年礼可比往年的厚重了不少,其中最贵重之物非一人高的翠玉绿竹盆景和银镀金六方盆料石梅花盆景莫属。各式丝绸缎子皮料各有增加,古董字画,还额外给府里每个人都备了礼,想来是用了不少心。

不知这贾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过往的十几年里,每年的年节礼都是中规中矩毫不出彩,大家相互维持个面子情。

今年这又是什么情况?要说这里没有说头,贾母却不信。

事出反常必有妖,但愿贾枚别给她找麻烦闹什么妖。

小丫鬟在外通报:“二老爷来了。”

林婆子忙站起身来道:“奴婢的年礼已经送到,也该告辞了。”

贾母也没虚留,对鸳鸯说:“你去送送,给拿个手炉带上,外面天怪冷的。”

鸳鸯应答,客气地送林婆子出去了。

贾政进门,由丫鬟伺候脱掉了貂绒大氅,又拍了拍脑袋上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