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诱(7)

锦绣芳华 九月轻歌 6731 字 2024-05-19

“好啊,到时再聚。”顾云筝亲自将秦夫人送到院外,这才转身回房。

晚间请安时,大夫人也去了。霍天北与顾云筝俱是有些意外。

太夫人对大夫人也不知是伪装不出还是不屑做戏,神色有些冷淡。二夫人那边,她这几日也实在是生了心结,二夫人声称的几个管事趁机捞油水,在账目上可不是那么回事。她愈发觉得这个儿媳行事实在是上不得台面——比起外面开的铺子,内宅这些收入算得杯水车薪,可二夫人还是放在眼里,不放过任何一点点油水,简直叫人不知说什么好。三夫人已免了晨昏定省,早晚已见不到人影。

由此,太夫人愿意亲近些的,就只剩了一直乖巧听话嘴甜的顾云筝,笑眯眯的将人唤到身侧落座闲聊。

顾云筝趁机询问寿辰当日要太夫人决定的事。

太夫人见她尊重自己的意思,大有做到尽善尽美的意思,很是高兴,和她细细商量着做了决定。

大夫人在一旁看着,始终似笑非笑,偶尔眼中飞逝过一抹嘲讽,也不知是因谁而起。

太夫人无意一瞥,看到了大夫人的反应,心生笑意。是因此,饭前吩咐了杨妈妈几句。饭后,在顾云筝道辞之际,让杨妈妈把一个一尺见方的黑漆描金匣子递给顾云筝,“你以往不曾待客,日后却少不得迎来送往。这些是一些首饰、小物件儿,遇到辈分比你小的闺秀,拿出来做见面礼。”

顾云筝自然乐得接受,脸上却显得很是不安,“这怎么行?我还不曾尽心服侍您,就拿您这么多东西,实在是受之有愧。”

太夫人笑着拍拍她的手,“如今不就数你最孝顺么?日后多陪陪我就好。我知道你也不缺这些,只是我看你这几日实在劳累,这些东西就权当是我奖赏你的。”又开玩笑,“若是你累得撂挑子不干了,我可就真要慌神了。”

顾云筝甜甜地笑起来,“那儿媳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哪日得了拿得出手的物件儿,一定送来孝敬您。”

太夫人又瞥了一眼大夫人,催促顾云筝,“快回房吧,早些歇息。”

“嗯!”顾云筝屈膝行礼,“您也早些歇息,明日我再来陪您说话。”

太夫人连声说好。

大夫人眼中已尽是讥嘲。

二夫人脸色发白。

霍天赐、霍锦安俱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只有霍天北,神色云淡风轻,看着顾云筝的目光有着笑意。

大夫人与霍天北、顾云筝相形离开太夫人的院子。

正房位于太夫人院落的前方,大夫人却住在后面的后花园,本不顺路,大夫人是有意与两人同行,自然有话要说。

大夫人对顾云筝笑道:“四弟妹与太夫人倒是相处得融洽,对婆婆当真是恭敬孝顺。”

语声温和,语气却让人听得很不舒服。

顾云筝不动声色,语气柔和:“太夫人对我也很好。”

大夫人嘴角微微一撇,语声倏然转低,“有句话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

顾云筝笑,意味深长地看住大夫人,“可不就是,在这侯府,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情形屡见不鲜,临时抱佛脚的情形也是有的。”

大夫人如何听不出她话中深意,脸色一沉,停下了脚步,等在路边。

等的是刻意落在后面的霍天北。

顾云筝缓步前行,暗自摇头。与太夫人沾边的事,大夫人就全没了淡泊世事的样子,太沉不住气,连奚落别人的事情都做得出。不论有多大的怨怼甚至仇恨,烧香拜佛或者喜怒形于色都是没用的。由此也可以看出,所谓常年礼佛,不过是个幌子。

因着耳力好,大夫人与霍天北的交谈,清晰落入顾云筝耳中:

大夫人对霍天北开门见山:“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何不同意让我抚养熠航?”

霍天北沉默片刻后才道:“关乎一条人命,我不得不谨慎。熠航在我眼前,又有云筝照顾,不会出差错。”虽是这么说,语气到底还是有些歉意。

大夫人提醒他:“她只是个与锦安差不多大的孩子。”

霍天北不解,反问:“年纪与为人处世有何关系?”

大夫人笑,笑声有些冷,“这话倒是说得对。你十六岁的时候,若不是公公压制你,你说不定在那年就名扬天下了。”

“一定要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么?说这些又能带给你什么好处?”

霍天北语气空前的冷凛,甚而透着暴躁,是顾云筝所不曾听到过的。她由此看出,他极为反感别人提起他以前的事。

大夫人一时沉默,好半晌才讪讪地道:“是我失言了,这也是话赶话,四弟别放在心里。”

霍天北不予置评,大有快速结束这话题的意思:“熠航的事我既已做了决定,就不会再改变心迹。”

大夫人犹不死心,语调哀伤:“四弟,你想想看,我这些年来,可曾求过你什么事?”

顾云筝已可确定,这件事不论大夫人再说什么,霍天北都不会答应。

大夫人从开始就错了,抚养一个孩子,不是动之以情的事,是最为实际的事。用带有情绪的言语试图打动霍天北,全无作用,甚至会惹得他反感。毕竟,男人面对事情的时候,不会如部分女子一般感情用事。霍天北权衡的事情之一,是大夫人与顾云筝如今在内宅的地位。大夫人今时今日,正应了顾云筝那句临时抱佛脚,全无用处。在内宅站不稳脚跟,如何能给熠航一份平安喜乐?

想通了这些,顾云筝笃定结果,也就没心情再听大夫人白费口舌,略略加快脚步,回了正房。

留在路上的霍天北,却不得不继续应付大夫人:“大嫂不曾求过我什么事。”

大夫人诉诸心迹:“我是想着,能入你眼的孩子,定然是天资聪颖,来日定能大展宏图。我这才起了过继的心思……”

霍天北耐心地解释:“我也只是暂且将熠航养在膝下,几年之后,他就要认祖归宗——他不会成为霍家人,这一点我已跟你说过。”

“就是几年也好。我孤身一人,便是过继孩子,也不能给他什么产业,如今动了这心思,不过是想有个人与我做个伴。”大夫人婉言道,“我这也是为了那孩子安危、为了给你分忧。孩子每日跟随四弟妹,迎来送往的,没个清静日子。我看着四弟妹又是性子活泼不谙世事的,哪日一个不小心,熠航出了闪失可怎么好?”

霍天北耐着性子道:“堇竹、连翘的身手不输徐默,保护熠航不成问题。”之后还是想结束谈话,“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大嫂若是想过继孩子,选别人吧。”

大夫人的意思是顾云筝不适合照顾熠航,霍天北却不接话,她不由冷笑,“四弟这是何意?为何避重就轻?”

霍天北蹙了蹙眉,只好把话说明白:“我就是要熠航过寻常人家的热闹日子。云筝在府中已站稳脚跟,人们就算是看在她的情面上,也不会委屈熠航。而你正相反,以往就已吃过太夫人、二房的亏,我不能用熠航冒险。”

“可是四弟妹与太夫人走得那么亲近,你如何笃定她不会受太夫人唆使害你与熠航?”

换个人的话,霍天北早就甩手走人了,偏偏面前人是他必须以礼相待的,只得压着心头不耐,继续应付几句:“你惯于将喜恶挂在脸上,可有用处?云筝年纪虽小,心却不糊涂,你们也只在今日见了三两面,笃定对她的看法未免草率。”他拱一拱手,“时候不早了,大嫂回房歇息吧。”语必转身离开。

大夫人站在原地,半晌不曾挪步。

随行的安夏见这样也不是个法子,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道:“大夫人,还是先回房吧。夜里风凉。”

大夫人这才回过神来,望着正房,嘲讽地扯了扯嘴角,转身走向后花园。一面走,一面叹息:“没想到,一番打算还是落了空。”

安夏虚扶着大夫人,宽慰她:“日后您再选个孩子就是,想来侯爷会出手相助的。”

“选谁?”安夏服侍大夫人已久,大夫人很多话也就不瞒她,“娘家是指望不上的。我不问世事已久,他们见我什么都帮不上忙,哪里还会管我的事。”

安夏沉吟道:“可是,侯爷不是也说了,那孩子只是暂时养在他膝下,夫人就算是能抚养他几年,迟早还是会分别。”

大夫人却道:“就因如此,我才起了这心思,拉下脸来求侯爷成全。”

安夏满脸困惑。

大夫人轻叹一声:“若是随意抱养个孩子,孩子资质愚钝该如何?到时不能帮我,反而会成为我的累赘。熠航能入侯爷的眼,资质就不需说了,出身也必是非富即贵。听侯爷的意思,是他亲人皆已不在人世了。我如果能好生抚养他几年,他来日岂会忘了我。等他认祖归宗时,也会记得我这份恩情,照料我安度余生不在话下。所以我觉得,过继孩子的话,还不如抚养熠航。”

安夏这才明白大夫人的打算。是啊,侯爷既然能说出让熠航认祖归宗的话,就意味着他会助熠航一臂之力。而若是出身于寻常官宦人家,又何须认祖归宗?这样想来,熠航定是生于高贵显赫的门第。大夫人若是能将熠航养在名下,生出母子般的情分,日后既能在侯府站稳脚跟,又能分享熠航的锦绣富贵,一世也就不用愁了。

想通了这些,安夏就更为大夫人可惜了,“可惜,侯爷竟是如何也不答应。”

“顾氏能哄太夫人高兴,自然也能哄侯爷。定然是她不同意,说会尽力照顾熠航,在侯爷面前做出贤良的样子,侯爷才会满口回绝了我。以往只当她是个不问世事懵懂无知的,如今看来,倒是我小瞧了她。”大夫人微微挑眉,“这事容我细细思量一番。”

顾云筝回到房里,刚落座,熠航就由连翘带着到了房里。她的笑意就到了眼底:“吃饭没有?”

“吃了。”熠航甜甜笑道,“今晚也吃了桃花面。”

连翘解释道:“今日问五少爷想吃什么,他说起了桃花面,奴婢便询问了春桃姐姐,要小厨房里的人做了一碗。”

“喜欢就好。”顾云筝招手唤熠航到了面前,将他抱起来安置在膝上。

熠航则寻找着霍天北,“四叔呢?怎么没与四婶一起回来?”

顾云筝解释道:“他跟你大伯母商量事情呢,等会儿就回来了。”

“那我等着他。”

“好啊。”

熠航迟疑片刻,“我今晚还能跟你们一起睡么?”

连翘眼中现出了犹豫。夫人与五少爷亲近一些固然是好,可夫人与侯爷也该多一些时间相处。她之前虽在东院,对这边的情形却是清清楚楚,侯爷虽然常歇在这儿,到如今也没……夫人喜欢五少爷,可如果不能得到侯爷的厚待,随时面临被侯爷冷落的危险,于五少爷也是隐患。

顾云筝略一思忖,目光微闪,笑着点头,“好啊,我还给你讲故事,你四叔不会反对的。”

熠航哪里知道连翘与顾云筝的各自的计较,只为了心愿得偿而欢喜。

连翘见顾云筝已经答应下来,自然不好说什么。惦记着两名药膳师傅随时会从东院过来,便笑着退下,转去安排。

霍天北回来后,径自去了书房,唤徐默、贺冲等人问话。

熠航一直乖乖地坐在顾云筝怀里,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