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我雌雄(六)

他定了定心神,看着沈临渊那疑惑的神色,冷漠地吐出一句话:“别再接近我,否则我会杀了你。”

一开始见“她”,只是因为师傅算出他命里与“她”有因果,要了却这一段因果,他才能继续修炼。

原本想着,只要给予“她”一纸婚书,自此两人各奔前程,也算相安无事。若“她”实在要他作陪,他也愿意,凡人一生,只不过匆匆百年,弹指一瞬间,他不怕。

可他怕动心。

眼前的人似乎有魔力,“她”似乎能看穿自己的所有心思,紧闭的心房在对方面前形同虚设,那人大剌剌地喘了进来,似乎要在他的心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越昭涯死死盯住沈临渊,周身释放出杀意,似乎想借此来逼得那人蒙生退意。

他设想过千万种沈临渊的反应,却没想到对方听说后,那双漂亮的桃花眼肆意地扬了起来,沈临渊扣住越昭涯的手,将人扯近了些,“你大可以试试。”

李二郎转过头来,就看见他们两个人凑在一起,十分亲密的模样,他艳羡道:“你们感情真好。”

沈临渊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那当然啦。”

越昭涯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又气又急,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沈临渊一边拉着他往前走,一边轻声说:“想不明白的时候就别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世间的道有千千万万条,没有谁规定哪个人必须怎么走。”

听了这话,越昭涯顿时愣怔在原地。

“她”怎么会猜到自己心底在顾忌些什么?

正胡思乱想之际,越昭涯忽然察觉到握着自己手的那人用了些力,捏得他的手有些疼。

“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沈临渊眼底的笑意尽数散去,哪怕他的脸上没什么神色,可越昭涯不知为何觉得,这人已经盛怒到了极点。

眼前的景象实在是触目惊心。

被竹竿挑起,架在地上的哪里是什么猪,分明是一具具人的尸体。

然而,整个村子里的人却全是喜气洋洋的,这个说着要些腰子炒菜,那个说着不要肥肉……

鲜血和碎肉洒了一地,隔了老远,还能闻到那股腥臭的味道。

村人们都自发地排着队,等到自己分到肉的那一刻,小孩子被母亲抱在怀里,奶声奶气指着那头说:“肉,肉……”

李二郎一边招呼沈临渊他们排队,一边不住地拿眼去瞧。见过后,还喜气洋洋地说:“今儿这猪猎得好,肥瘦适宜,一定非常可口。不像几个月前那头,太老了,肉都柴了,吃得实在没劲儿。”

听李二郎这么大大咧咧说着“吃肉”的事情,沈临渊的心里觉得有些反胃,可面上却是没带出些什么,他四下扫了扫,没找到想要找的人,开口问道:“这么热闹的场面,王先生不来?”

“先生喜静,平日里都不大出门的。”李二郎慢慢说道:“而且,先生并不喜欢吃肉。”

是不喜欢吃?还是知道真相不敢吃?

沈临渊在心里冷笑了声,面上却是捂着胳膊,矫揉造作的靠在越昭涯身上。

“不瞒李二哥,我这胳膊其实也受了伤。现在被风一吹,疼得更厉害了些。那肉我们就不拿了,我先去王先生家,让他帮我瞧瞧。”

“那也行,还是身体重要。”李二郎往四边指了指,道:“直走最后一家就是王先生的家了,你们的肉我会帮你们拿着的。”

“多谢。”

直到李二郎转过身,沈临渊才松了一口气,他握紧越昭涯的手臂,低声道:“我们去见王先生。”

越昭涯点了点头,他不忍地别过眼,不想再去看那样的人间惨剧。

沈临渊和越昭涯走得远了些,直到那股浓郁的血腥味散去了,紧绷的心弦才放松了下来。

沈临渊的心里说不出些滋味,望着越昭涯有些惨白的脸色,道:“抱歉,我的话似乎一语成谶了。”

当初越昭涯醒来问他,这里是哪里,沈临渊随口胡诌了一句也许是个吃人的村子。

没想到这句话如今却是应验了。

越昭涯回过神来,他看向沈临渊,神色难得缓和了些,“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介怀。”

沈临渊看着越昭涯认真的模样,终于把那句“我没介怀,我就是看你神情郁郁,想逗逗你”给咽了下去,转而露出了嘻嘻哈哈的嘴脸。

“小道长这话说得真好,对几个人说过了?”

越昭涯:“……”

越昭涯根本不想理他!

来到王先生的门前,还未踏入,先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走进去一瞧,沈临渊就看见那天的小童,正忙前忙后侍弄着花草。

而王先生正坐在庭院里,身上盖了条毯子,似乎正在小憩。与方才那堪比地狱的血腥场景一对比,这里倒真像是那与世无争的人间仙境。

小药童听到声音抬起头,见到是他们来了,便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蹑手蹑脚走到两人面前,轻声道:“是来找先生看病的吧,那你们要等等,先生刚睡下。”

正说着,就听王先生带着困意的声音缓缓响起:“金洋,谁来了?”

“先生怎么醒了。”金洋连忙跑过去,将王先生扶了起来,又将毛毯笼在那人消瘦的身躯上,这才安下了心,轻声道:“是昨日新到村里的两位。”

“快请,快请。”王先生的神色有些激动,只说了两句,又猛地咳了起来。

金洋连忙用帕子捂住对方的嘴,几声猛烈的咳嗽后,帕子上映出一滩黑色的血迹。

金洋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王先生缓了一口气,又道:“二位见笑了,我们进屋子谈吧。”

沈临渊和越昭涯互望了一眼,接着跟上王先生的脚步,进了屋子里。

王先生坐下后,对金洋说:“我肚子有些饿了,你去做些桂花糕来。”

一听先生有食欲,金洋一下子开心了起来,雀跃道:“您等着,我马上去做。”

听见金洋出了门,王先生有些怅惘地叹了句:“真是个好孩子。”

说完,他也不再打马虎眼,而是开门见山地对着沈临渊和越昭涯,道:“我很高兴,你们熬过了第一夜。”

“第一夜?”沈临渊一下子拧起了眉。

如果说昨天那只是第一夜,那么接下来,还会有第二夜,第三夜,乃至更多……

“是的,第一夜。”王先生慢慢说道:“第一夜,如果你没有透露真名,那么它们,就无法进入。”

听到此处,越昭涯忽然眼神一凛,怪异地看向沈临渊。

沈临渊一无所觉,继续问出心中的疑惑:“王先生对这里很了解?”

虽然用的是问句,但是他的语气却是十分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