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派人回去把消息告诉城里人,让大家做好准备,赶紧撤退,只是引路的人……”
五当家皱着眉头,还没想到合适的人选,顾清越就冷笑一声:“我来。”
印潭礼既然是引路的,要是见到他出现在他面前,甚至再次被他打脸,受此羞辱,自己的小命又被侵略军攥在手里,必然会引着侵略军去追他。
顾清越对此毫不怀疑。
祁无渊看向他:“我与你一起。”
计划很顺利,顾清越出现在侵略军前方,对着印潭礼一通羞辱,之后又假装发现侵略军的身份,嚷嚷着要去城里报信,侵略军很快便追了上来。顾清越坐在马上,遥遥看着印潭礼脸上扭曲的笑容,冷冷一笑,比了个中指。
小爷我今天要你死。
侵略军被引入龙门峡,领头之人似乎察觉到了不对劲,很快反应过来,掉头往来路返回。
但一切都已经晚了,上方的山体在接连几声爆炸后轰然倾塌,巨大的滚石从上方跌落,在一片惊恐的惨叫声中,将整支队伍活埋。
而落在最后方的印潭礼被黑云寨众人给抓.住押回了十方城。
得知消息后,十方城所有百姓又惊又怒。
惊于侵略军的临近,怒于印潭礼的行为。
狼狈不堪的印潭礼被众人狠狠殴打了一番,又被关进了警局。
警局外,有序的撤退已经开始组织起来。
这支队伍折损在这里,侵略军没有收到回信,肯定会再派人前往这个方向打探消息,如果发现一点端倪,整个十方城都将面临灭顶之灾,哪怕他们没有发现什么痕迹,就凭之前那支队伍在前进路上的所作所为,众人也清楚地知道,十方城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顾清越回到家里的时候,他爹和二哥已经在组织家里人收拾东西了。
家里一片混乱,顾清越回到自己的院子,被他娘抓.住好一顿念叨,一会儿说这世道乱,一会儿又是心疼他,一会儿又嘱咐他跟紧他爹和二哥,路上不要出什么意外。
顾五爷安慰了一会儿自家便宜娘,转头问小厮:“怎么了?”
小厮脸色有些为难:“少爷你让我密切关注西边院子,昨天有了动静,截到了胡育成给三小姐递的信。说是让三小姐不要跟家里一起去沪市,跟他一起去兰市,那里更安全。”
“三姐怎么说?”
“三小姐没回,那封信里说今晚在玉莲街见面。”
顾清越点头:“我知道了。”
晚上十二点,顾清越双手插兜站在在家门口,堵到了半夜出来的自家三姐。
他的视线在顾兰芝身上转了一圈,发现她并没有带着行李,并不像是要跟着胡育成跑的模样,但这会儿见到他堵在门口,顾兰芝的脸色很快就变得僵硬.起来。
“清越,你这是——”
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被顾清越打断了。
“三姐,现在我很忙,没什么时间跟你说别的。你要是想跟胡育成走,我没什么意见,但有些事我想要跟你说明白。你先别说话,听我说。顾家这么些年下来,爹娘从来都没强迫过你做什么,三姨太甚至把你送到了女校,让你学习外语,学习国外的知时和思想,哪怕她自己并不认可那些东西,但她从来没有规束过你,你要是觉得顾家是在打压你,是在强迫你,想要跟胡育成为了爱情奔逃,你可以自便,我没有意见,但你要是问我我的态度,我当初写得出那两篇致印潭礼书,你便应该知晓我是什么态度。”
“还有。”顾清越冷笑了一声,“侵略军快要过来了,现如今十方城里几乎所有青壮年都打算留下来,让女人孩子先走,哪怕是四哥,今天也拿了枪打算前去黑云寨守着,要不是太太身体不好,哭得太过,差点当场晕过去,四哥也不会留下来。街对面卖包子的小梁,今年十三岁,也说要上山守着,哪怕侵略军打过来他也能挡一阵。我娘先前说过,爹虽然不好看了点,人老了点,但她当初看上爹,就是因为她差点被人抓走,爹却站到了她前面,为她挡下了一切。你那位胡先生——”
顾清越嗤笑了一声,没再继续说下去,眼神却是明晃晃的鄙夷与不屑。
但他也不需要说下去,顾兰芝已经清楚地明白了他的话。
此刻侵略军临近,就连十三岁的小孩都知道拿起武器御敌,他那位胡先生,却一心带着女人逃跑,写给她的信里甚至满心满眼全是逃离家族对他们爱情的强迫与镇压,没有想过半点守卫十方城,守卫十方城百姓。
即便他以自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为借口,可同样被自家五弟痛批的书生四弟,却也有上阵杀敌的决心。
顾兰芝心下忽然涌.出一股难言的羞愧与不堪。
她抿了抿唇,还想说话,却见顾清越已经迈步离开了。
“你去哪儿?”她下意识地问。
顾清越摆了摆手:“明天早上我会回来,当着我娘和爹的面假装先走,之后会返回这里。到时候你要是没跟胡育成离开,帮我看着点我娘。”
说完这话,顾清越再次大步迈开,往前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顾兰芝忽然冲动出声:“我若是今晚离开呢?”
远处遥遥传回一个平静的声音:“那就不用你看了。”
顾兰芝僵硬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自家五弟的身影越来越远,这一刻,她蓦地感觉……
那身影有些高大。
十方城的撤退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黑云寨里,十方城众多男人严阵以待。
但几天下来都没有发现侵略军的痕迹。
与此同时,全国各地却在这些年越发紧张的局势中变得更加危机四伏。
仿佛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没过多久,一个消息传遍了大江南北,侵略军借由军事演习发动了全面战争。
仿佛一个信号一般,全国上下所有人都知道,这一日终于还是来了。
侵略军自前几年攻占东北后就已经昭示出狼子野心,早已做足了各种准备,当局绥靖已久,此次事件终于扯掉了岌岌可危的和平假象,迫使当局采取强硬态度。
但侵略军为了此次全面战争做足了准备,更是企图在三个月内就将整个华夏攻占,一方早已准备多年,一方内战尚且没有结束,在这样的情况下,侵略军在发动全面战争后,更是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各地都在组织反抗。
但战争初期,一切都极为艰难。
也是在这个时候,一个消息从前方传了回来。
堰家选择放弃坪石城,退守三宛城,放弃连同十方城在内的周围十几个城市的防御。
十几个城市门户大开,没有任何抵抗地呈现在侵略军面前。
十方城已经有所准备,早已组织了撤退,但周边众多城市却没有任何准备,一时间,不少周围城市的百姓恐慌地往十方城跑,十方城也没有含糊,接纳了所有前来逃难的百姓。
八月初,侵略军大军终于到了十方城城下,领头之人是当初被活埋在龙门峡,后又侥幸醒来逃脱的渡部。
十方城在祁九爷与顾清越的指挥下,从警局牢房里提出了印潭礼,当众将他杀死祭旗。
印潭礼死前见到的最后一幕,就是顾清越面色冰冷地看着下方,冷静地吩咐动手的场景。
就在全国各地都在积极抗战时,北边十方城附近的情况也逐渐为人所知晓。
据说十方城组建了人民军队,收纳了众多周边城市的百姓;据说十方城地理位置优越,易守难攻,固若金汤;据说领导十方城抗击侵略军的,是两个年少有为的青年,一为顾五爷,二为祁九爷。
几年下来,侵略军在各处攻占了一些城市,但十方城始终没能攻占下来,甚至十方城周围的几个城市也没能守住,节节败退。
几年后,政府分裂,绥靖政府成立,当局多次想要拿下十方城附近区域,刺杀、投毒,种种手段用了不少,甚至用上了女间谍,但始终没能成功。那位顾五爷根本不按套路来,而那位祁九爷,没有人知道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这么多年下来,两人始终保持着极为亲密的关系。
也不是没有人想通过破坏两人关系瓦解十方城势力,但从来没有人成功。
没有人知道,祁无渊陪在顾清越身边,看着他从一个少年成长为一个稳重强大的青年,陪着他经历狼狈、经历风光,经历一切原本不属于这个顾清越的人生,是怎样的心情。
少年的身量抽高了不少,眉宇间也稳重了许多,但那股子嚣张与跋扈却依旧没有褪去多少。
他依旧在教他外语,依旧在为他念书。
这些年下来,他为他念的书已经足有上千本。
顾清越曾经问他:“你哪儿来这么多书?”
祁无渊笑了笑,没回答。
他也陪着他逐渐认识这个世间。
有一次行动出了岔子,两人狼狈出逃,差点被侵略军抓.住。
两人躲在逼仄的山洞里,靠得极近,听着外面逐渐靠近的杂乱脚步声,默默屏住呼吸,谁都没有出声,直到腿都麻了,那边声音才逐渐远去。
但两人没敢轻易出来,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动作没有动弹。
这种时候实在不适合有什么旖旎心思,可莫名地,祁无渊觉得空气有些干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