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轻飘飘的飞起,仿佛脱离了躯壳。

耳边有时传来嗡嗡的嘈杂的哭鸣……很吵，也很让人难受。

当她睁开眼睛，便确认了一个事实。

她死了。

突兀地,就像是一条笔直的线中间被擦去了一小部分。

至于罪魁祸首,也和她一样,成为了灵魂状态在旁边飘着。

——说鬼也许更准确些。

高高漂浮的步音能够看见除了她之外,其他人受了伤但是没有危及性命……这就很好了。

被她护在身下的小鲤和东升哭得满脸是血……哦,那是她的血来着。

灵魂状态下她其实听不大清他们说的话，只看见兵荒马乱，不远处的车子里下来刚刚分别的俊美男人，明明只见过一面,眼里都是心如死灰。

步音看了那军官一眼，又看了眼身旁疯癫喃喃自语的苏秀儿灵魂。

男主，和女主。

接着就是送去救治。

步音想,真是几个傻子,碎成那样,一看就是死透了吧。

她眨了眨眼，眨去眼眶的一丝热意。她盯着俊美男人颤抖的唇,勉强读出了唇语。

对……不起？有什么可对不起的,他们才第一次见。

等了我……那么久？嗯？？什么意思。

旁边的苏秀儿魂魄突然痛苦的大叫一声,步音一震，看向她,发现在阳光下她的魂魄里似乎有黑气被蒸发出来。

对了，小说里都说鬼是不能晒太阳的。

步音看了眼骄阳,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完全没有任何不适。或者说，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舒服过。

她的触觉极为敏感后,哪怕是再柔软的衣物也像是厚厚的粗糙麻布被子压在她的身上，所以后来步音的所有衣物都是特质的，就算如此，她仍旧感到不舒服。

……也不是不穿衣服就好了。不穿，空气的湿度、温度、所含成分……她的肌肤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她这些信息，如果是一个普通人早就被逼疯了。

步音看不见自己的完全魂体，她的周身裹着浅浅金光，阳光都温柔地抚慰着她。

随着苏秀儿弥散的黑气越来越多，步音眼前出现了走马灯，苏秀儿的走马灯。

而苏秀儿呆愣地看着眼瞳中出现的属于步音的走马灯，除了《神奇之地》的经历被抹去外。

死于同时间的两人，在天地空空唯二灵魂的情况下，互相看见了对方的生前经历。

苏秀儿的经历没什么好看的，就是为了赚钱走了错路，这一世有步音的加持，对于违法犯罪的监控加强了。

苏秀儿东躲西藏之下，奇异地来到了步音一家后来搬到的隋城。

步音在层层保护之下没有被发现，苏秀儿却碰见了正好放学的步冬鲤。

她前世本就嫉恨极了步冬鲤，现在听着其他人的夸赞，加上自己身上东躲西藏经历的苦难，被冲昏了头脑，想要和步冬鲤同归于尽。

步冬鲤没死，她却带走了步音。

该说是女主光环么，除了今天，步音身边至少有六个军人保卫，像今天苏秀儿这种目标明确的谋杀本来是根本到不了她眼前就会被解决。

步音对苏秀儿并无好感，当初听见她犯法逃亡后就没再去管，没想到阴差阳错这种结果。

走马灯消失后，时间飞速流逝，步音的眼前是自己的墓碑，一条黑犬在墓碑前凄厉地哀嚎，声声泣血。

小疯子……

步音的指尖动了动，心柔软下来，然而这份柔软，在下一刻凝结成冰霜。

“还给我！你还给我！！”看完步音走马灯的苏秀儿猛地扑过来，步音厌恶避开，冷眼看着她扑倒在地上，却因为她的话冷了脸。

“他本来是我的！是我的！！”从走马灯中得知“正确剧情”的苏秀儿着了魔，不知为何一眼看出黑犬的不同，眼角留下血泪，又疯又哭，“他本来是我的！！什么破金雕！！他明明是条狗啊！！——”

信息量巨大的话让步音面无表情，她再次去看黑风时，眼里多了复杂的色彩。

“你还给我……还给我啊……”浑身黑气越散越多，苏秀儿的声音也越来越虚弱，同时她的眼睛也越来越红，有几分不详。

步音看了眼站在自己墓前看不清神色的岑秦，忽而轻轻笑了声：“好，我还给你。”

她蹲在将要化为厉鬼的可怖女鬼身前，垂首看她，琥珀色的瞳孔清澈，深处却是翻涌的黑色。步音的食指点了点身姿笔直的男人，目光平静又轻蔑：“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是他……我可不会要。”

“他在你眼里应该是个巨大的宝贝吧……”

“你想要，自己拿回去啊……”

“哦，不好意思，我忘了。”

浓黑的长发垂落，少女轻轻靠近另一个灵魂的耳边，用最淡漠的口吻说着灼烧灵魂的喃语：“你已经死了。”

“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被刺激疯的苏秀儿去掐步音的脖子，却被少女周身亮起的金光烧得魂飞魄散。

“真可怜。”步音没什么情绪的感叹了声。

回头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岑秦，步音想到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某狗子，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

“变、态。”

虚空中传来一阵拉力，步音的灵魂飘飘上升，失去了意识。

【滴……检测成功……正在……定位……抢夺……】

墓地又来了一个人。

步寒末的木仓抵在岑秦的太阳穴上，死死压着。

岑秦嗅到她身上还没完全散开的硝|烟气息，猜测到她是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你不该过来，没有调令，这是违反了规定。”

男人看起来很冷静。

“你是真不怕我崩了你。”步寒末从紧咬的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雪白的眼仁围了一圈红。

“从军里第一次见面，我就该打残你。”

岑秦的面上闪过一丝苦笑。

即使军里不怪他，世人觉得他无错。

可岑秦明白，如果不是他的私心，动用关系，使出百般手段，在今日见了音音，她也不会出事。

步寒末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们男人……”英姿飒爽的第一位女性少将似乎想到了不好的回忆，忍耐着，“都是如此的面目可憎！”

岑秦清楚步寒末不会杀了他，因为对方还有放不下的家人，哪怕是为了步冬鲤和步东升，她也不会开|枪。

只是……他突然觉得有些惋惜。

如果早个几年，如果他和她都不是军人，都孑然一身……他也更愿意去陪音音。

……其实也不是没有可能。

岑秦闭了闭眼，耳边是收|枪入枪|套的声音。

等有其他军人匆匆赶来，只能看见两人之间糟糕的氛围。

“岑少将！步少将！上将有请！”

步寒末的余光扫过岑秦，略带思索过后，了然地冷笑一声。还正气凌然地训诫她，看样子自己也是“偷跑”过来的。

岑秦充耳不闻，带上军帽，嗓音微哑：“走吧。”

……

次月，岑秦自请至战争爆|发最频繁的西南边界。

三月后，岑秦率领的军队以少胜多，w国大败，签下协议，退出主攻国联盟。

……次年六月，以岑、步为首的主战力一举攻破联盟，收回全部失地，举国欢庆。

同年冬天，岑秦去世。

体感仓中浅青色的营养液渐渐下降，抽完紧接着全雾喷洒清洁。男人按了一下旁边的按钮，衣服瞬息覆盖流畅完美的肌体，他离开了体感仓，脸上没什么表情。

得到提示音第一时间赶来的白孟希已经站在门口，他没有进去，看见男人后语气略快：“怎么回来了？身体出问题了？我叫人给你检查一下……”

“不用。”成墨打断，“她那边是不是出了问题。”

虽然是疑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本来有他的保护，加上那么多的功德，步音这一世本不该……那样死去。

见白孟希的眼神游弋0.1度，他心底越发笃定。

按住右手颤抖的尾指，平静地问：“是怎么了？”

白孟希吞了口口水，和面不改色的男人对视，又被他的容颜和无声逼问灼得移开视线：“小步姐她……可能有点延迟，灵魂我们还没拉回来。”

“……”

“我去看看。”成墨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吓人。

白孟希大惊，连忙劝说：“哥！你现在不能出去啊哥！你一出去就会被主系统检测到的，到时候我们的努力都白费了！”

也就这两个特殊的房间是花费了无数人心血的成果，才能隔绝主系统无处不在的“丝线”。

“我知道。”

他沉默着，去触碰体感仓旁边的墙壁。

墙壁变成透明，能看见另一边也是一个体感仓，里面躺着体态完美的女性，她的长发是浅淡的银灰色，身体一隐一现，好似随时要消失在这个世界。

成墨伸出手，只能触及冰冷的墙壁，如深邃幽暗的狭长双瞳静静看着她缓缓浮动的银灰色长发，深深的痛意包裹了心脏。

上次见……还是浅灰色的。

头发变成纯白的那一天，代表步音的灵魂和躯壳尽数被主系统吸收……再无回天之力。

成墨不想看见也决不允许那种可能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