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随其主,别看秋菊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说话做事风风火火的,但其实她跟姚氏一样,并没有什么主见。
这个时候华玉就像她们的主心骨,行事的指明灯,她说怎么做,姚氏和秋菊就怎么做。
“咚咚咚!”秋菊再次来到大门前,用捡来的木棍重重敲打着大门,并大喊着“开门”。
门房里,宋伯正缩着手蹲在床榻旁边,怀里揣着一壶热酒,时不时地撮上一小口,那滋味儿……啧啧,别提多舒坦!
还是钟家夫人好啊,知道他就好这口,巴巴地遣了小丫头送过来,还给烫好了,这个天喝最合适不过了。更何况这酒里还泡了不少好药材呢,有什么蛇胆人参的,听说男人喝了好,说不定……嘿嘿,他还能焕发第二春呢!
跟钟家夫人比起来,姚氏便是那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原先她姚家在仙塘镇开药铺时,别说给他送药酒了,就是去铺子里抓药,都不给便宜多少。只说给的是好药,本来就没有几分利。
呸!这种糊弄人的话,他会相信才有鬼!
“哼,叫吧叫吧,你就算叫死在大门口,我也不可能给你开门!”宋伯摇头晃脑地拿出酒壶,正准备往嘴里倒,突然发现外面的声音消失了。
他冷哧一声,暗骂了一句“贱货,骨头就是软”,便不去管了。
可下一刻,门外猛地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小丫头哭天喊地的声音:“逼死人了,宋家逼死人了!我家夫人还在呢,你们就迫不及待把小的扶正,什么读书人家,我呸!满口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娼女盗!哎哟喂宋家逼死正室啦!要活生生逼死正室啦!”
听着前面传来抑扬顿挫的叫骂声,华玉勾了勾唇,伸手给姚氏按摩驱寒。
看来秋菊这丫头天赋值都加在说话工夫上了,还挺会给自己加戏的,就这水平,完全可以去茶楼里当说书先生了。
门房里的宋老头可感受不到秋菊这份天赋,此时此刻,他心里唯有恐惧!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宋老头目眦欲裂地盯着秋菊,骂道:“你这疯婆子怎地还不走?在我宋家门口乱叫什么?小心我叫巡捕房的官爷来抓你!走走走,快点滚吧!”
正欲关门,就听秋菊又换了个说辞:“好呀,你快去巡捕房找人来评评理,看是你这刁奴奴大欺主,还是我无理取闹!去,不去是阉人!”
“你……”宋老头顿时被气得脸红脖子粗,但他再气却也不敢真的硬着来,只能丢下一句“等着”,又重重关上门,想必是去找能做主的人。
华玉和姚氏安静且耐心地等在外面,她嘱咐姚氏:“娘,等会儿不管他们说什么,你都不能跟着进去,要谈就在大门口谈。宋家人要面子,在大门口他们不敢乱来的。”
若是进了宋家大门,那就说不定他们会做出什么事了。
“你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后保护你。”华玉替姚氏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其实姚氏身上并没有打湿,只是为了做做样子,才将额前的头发很面前的衣服打湿了一点。
就算要跟宋文庭离婚,也不能以伤害自己身体为代价。
姚氏点点头:“好好好,娘记住了,娘不怕。”
大门“哇呜”应声而开,一群人撑着油纸伞浩浩荡荡走出来,为首那人正是宋文庭。
他面色铁青地盯着姚氏,厉声道:“姚氏,这是休书,你如今已是下堂妇,即刻归家去罢!”
“宋老爷,敢问我犯了七出的哪一条,你可有资格休弃我?”既已决定同这人离婚,姚氏也不想再作践自己,她扬起脑袋,冷笑道,“自嫁入宋家,我可有犯过‘不顺父母、奸淫、嫉妒、恶疾、离亲、盗窃’之罪?”
“大胆姚氏!你以前的贤良温顺果然都是装出来的,竟敢同我这般说话!”被最不可能的人顶撞,宋文庭身为男人的权威遭到重大打击,他恼羞成怒地指着姚氏,破口大骂如同乡野妇人,“我凭什么休弃你?就凭你生了那样一个不知廉耻的贱……啊!”
宋文庭话未说完,就感觉右脸被什么东西击中,阵阵刺痛感从脸上传来,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却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既然如此,那便劳请宋老爷随我去政府办理离婚手续吧!”姚氏听他提起女儿左一个“不守妇道”右一个“贱人”,也失去与他争论的兴趣。
见宋文庭还想反驳,她扯了扯嘴角,学女儿那般冷笑:“你若坚持给我休书,那我便要好好替你宣扬一番休妻的理由!宋老爷,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你们宋氏一族的百年清誉,可不能葬送在你手里啊。不然,你就成了整个宋氏的罪人!”
“你,你……你放肆!”宋文庭睚眦欲裂,盛怒之下,他想也不想地抬起手,巴掌重重挥向姚氏。
“啪”地一声,巴掌却不是落在姚氏脸上,而是宋文庭脸上。
见宋文庭满脸满眼的不敢置信,姚氏收回微微泛疼的手,强压下心底的恐惧,故作镇定地道:“宋老爷如何作出这副表情?”
“姚!氏!”宋文庭咬牙切齿,面孔狰狞,一副恨不得吃了姚氏的模样。
但他自持身份,也不敢真的如同泼妇骂街,在宋家大门口同姚氏拉拉扯扯。他深吸了一口,抬手一挥,吩咐身后的下人:“来人,请夫人进去!”
他身后的下人们还没动呢,就听见一道尖利的声音猛地响起:“啊!打死人了!宋老爷要打夫人啦!救命啊!宋老爷打死人啦!宋老爷打死人啦!”
“快!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死丫头给我拖下去!”宋文庭用力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里已恢复平静,“去请夫,请钟家夫人过来,快去!”
“表哥!这是怎么了?”就在这时,钟巧燕带着人及时赶到,时间卡得如此之准,仿佛就等着这一刻似的。
然而陷入暴怒的宋文庭根本不会去思考这些问题,他无力地摆摆手,勉强笑道:“无事,就是教训一个不听话的丫头罢了!表妹,你先带姚氏回房,替她……替她收拾收拾!”
钟巧燕未语先笑,她上前两步,想要去拉姚氏的手,却见姚氏挥手打掉她的手。
“啪!”
“啊……”钟巧燕痛呼一声,她微微张开嘴巴,眼里有三分惊诧、三分受伤,剩下四分则是惊痛之色。
“姚氏你这贱人,你竟敢打……啊!”宋文庭惊恐的用手捂住左脸,左看右看,却未发现暗算他的人。
他压下心底的恐惧与惊怒,朗声道:“是谁在附近扔石头?宋伯,你去前面看看!”
“是,老爷!”宋老头颤颤巍巍往前走,却突然听到一声耳熟的轻笑。
“呵呵……”
“宋老爷真是好大的威风呀!”华玉纵身一跃,从墙上跳下来,如一道影子般靠近宋文庭,露出一张青白的冰冷的脸。
“你先害死我,现在又要害死我娘,宋老爷,你就不怕遭报应么?”
宋家大门口,从华玉开口到现身,只不过眨眼的工夫,除华玉、姚氏和秋菊三人外,所有人如同石化般被钉在原地,只眼里的惊恐提醒着别人,他们还是活人。
“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姐?”宋老头呆若木鸡地定在原地,许是喝了酒给他的勇气,等他反应过来,立刻拔腿狂奔,“啊啊啊啊啊鬼啊……”
小姐是他亲手绑了沉入塘底的,他亲眼在岸边守着,足足过了一刻钟才离开。这种情况下,就算是熟悉水性的人也绝无生还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