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日万活动(10!)

葛歌接过书后细细翻阅一遍,这抄写本的书虽然装订简陋,可每一页页面整洁,不见一滴墨点儿,虽说是蝇头小楷,可字迹清楚、字体工整,并不比雕版印刷出来的差多少。

“字写得不错,只是我要的书不少,你可抄得完?”葛歌如今虽然不算穷,不过这银钱的事儿,自然是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了。

秦鸿见对方有些意动,连声道:“抄得完的!您要着急要,我如今用的书也都干净得很,先一并给您,价钱再算您便宜些如何?”

要能挣到这笔银子,他就可以给娘亲换双新鞋、给小妹做身新衣裳,能叫家里人也吃上几顿荤腥,还能攒下来年的修束纸墨钱!想都这一大笔银子对自家有多重要,斯文俊朗的秦鸿都忍不住激动得脸颊红红的。

“不妨事,你只管慢慢儿抄,先抄给孩子启蒙的书,啥都成,一样抄两本,抄好了送到景阳巷六号葛家菌铺,就说是葛歌叫你送来的,到时自会有人跟你结尾款。”葛歌从荷包里取出两块加起来约摸有四五钱重的银块子递给他:“我先付一点儿定钱。”

秦鸿没想到对方这般豪爽,当即就付了定钱,双手激动地搓了好几下,才道:“这般,葛兄弟若是有空闲,不妨随我到寒舍一趟,我将已抄好的那一套书先给您?”

对方不过凭自己的片面之言就这般相信自己,秦鸿自然也要报以同样的诚意,邀请对方到自己家中去,也是告诉对方自己不是骗钱的:“寒舍在南门外卷子巷,步行过去不过一两刻钟。”

“那便多有叨扰了。”葛歌将方才挑出来的书又挑挑拣拣一番,最后剩下五本是要买的,都是些游记野史啥的,葛歌知这秦鸿乃是读书人,又是穷人出身,怕是弄不到,倒不如自己先买了再说。

到掌柜那儿结了账后,三人便跟着秦鸿,一路穿过长街,出了南门外,走过一片低矮破旧的房屋,最后才到了只有两片破木板胡乱钉成的木门处,秦鸿才停下脚步,伸手敲了敲木门,等人来开门时回头对葛歌等人歉意一笑:“家贫屋漏,还请三位多多见谅。”

“所谓莫欺少年穷,秦兄又何必妄自菲薄?”方才一路过来虽然两人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不过也足以叫葛歌对秦鸿的背景有所了解:今年不过十五岁,已是童生之身,又是在鹿山书院排名靠前的甲字班。能在这般穷苦的环境里有如此成绩,若是心性坚毅些,倒也是个未来可期的少年郎。

鹿山书院是云州城中名气最大的书院,能进鹿山书院求学的无非两种人:家境殷实且有点子才的,家境窘迫且比较有才的,秦鸿便属于第二种。秦鸿虽然年少,不过也是早早见惯了世态炎凉,今日被葛歌这般一说,倒叫他心中一片激荡,刚想说什么,就听到有人来应门的声音:“来了!”

“哥哥今日回来得这般早?”前来应门的是秦鸿的孪生胞妹秦雁,秦雁边开门边说话,说完了才瞧见跟在哥哥身后那三个瞧着年岁相当的少年少女,好奇地问道:“三位是?”

秦鸿赔笑着向葛歌介绍:“家妹秦雁。”又转过头去对秦雁说道:“这三位是哥哥的客人,你去灶上烧些茶水来。”说罢引着葛歌三人进了秦家的小破院子。

秦家住的小院儿并不大,拢共就三间房连着个小破院子,瞧着房子的窗纸都破了不少,房间外头看着也不大,院子的墙垣都已是坑坑洼洼,仿佛随时要倒一般。

不过小院收拾得却比外头脏乱的小巷子好许多:靠近正房那儿用竹子搭了个鸡笼,养了四五只鸡,不过想来是主家勤快日日打扫的缘故,葛歌也没闻着一点儿鸡屎味。靠院门的这边还用不少破瓦罐啥的高高低低摆了十来个,全都种满了青菜,郁郁葱葱地倒叫这原先光秃秃的小院多了几分农家野趣。

“请喝茶。”秦雁端着茶水小心翼翼地走过来,递给站在院子里的葛歌、王小茹与春梅,因着自家穷破得连招待客人的地儿都没有而有些赧然,哥哥不知为何又自己进房间去了不招待客人,见客人都站在不坐也不知该说啥好的秦雁只得窘迫得脸都有些红的站在一旁,无声地陪着客人。

从不过三丈见方的书房兼卧房出来的秦鸿双手抱着一摞书,一出来就见葛歌等人好整以暇地站在院子里,温和地笑笑:“家中地方狭窄,叫诸位见笑了,这是我昨日才抄好的全套四书五经,另有一本楚辞与几篇汉赋,您瞧瞧是否要的?”

这楚辞汉赋其实是秦鸿去岁借了同窗的书,寒冬腊月里抄完的,平日里自己用书时极其爱惜,虽算不得簇新,可这用了半年还有七八成新,也算极好了。

将粗瓷杯随意搁在木桌上,葛歌从秦鸿抱着的那摞书的第一本开始细细翻看,闻着淡淡墨香,翻得极认真,也叫秦鸿心中有些宽慰。虽说他卖书也是逼不得已,可能将书卖给爱惜书本的人,也算是对这自己一笔一划用心抄出来的书有一个好的交代。

想到这儿,秦鸿也觉得精神一振,不由得身板儿都站直了许多。

“不错,我都要了,秦相公开个价吧。”葛歌很快翻看完所有的书,对这手抄本十分满意,她如今买回去的书也只是给孩子们启蒙读书用,并不需要有多少收藏价值,秦鸿的这个就很好。

秦鸿欢喜地吸了吸鼻子,道:“四书五经便按方才咱们说好的价钱,另外的因着是旧书,一本给一钱就好。”

“成,那剩余的便劳烦秦相公辛苦些,抄好送到景阳巷便是。”葛歌从荷包里又拿出五两四钱递给秦鸿,取了书便带着王小茹等人离开。

送走葛歌后,方才一直愣住的秦雁才用力地咽了口口水,讷讷地扯了扯秦鸿的衣袖:“哥哥…”

“雁儿,你在家做饭,哥出去买斤卤肉回来,咱们今晚好好吃一顿!”秦鸿手里紧紧攥着五两四钱银子,欢喜得鼻头都有些红。这还是他从去岁接到第一笔抄书的活计以来最大的单子呢!况且这还只是一部分,方才葛歌也说了,但凡是有用的书,农林渔牧甚至医书、木工用书,只要他能抄好,对方都要!

秦雁见哥哥难得这般激动,也欢喜地哎了声,挽着袖子就往灶上去准备晚饭。

在外帮人洗衣裳一整日也只是挣个辛苦钱的秦李氏,拖着疲惫的身躯伴着夜色匆匆回到家,却意外地闻到了家里飘出一股子浓浓的肉香味儿,瞧见桌上那一大盆子卤得恰到好处的卤肉,好奇道:“这是打哪儿来的?”

“娘回来啦!这是哥哥方才买回来的!”端着一小碗素炒青菜出来的秦雁笑得一双眼儿弯弯地解释道:“下午时哥哥带了几个人回来,那几人买了哥哥的一摞书,还给了好几两银子呢!”

听到儿子卖书,秦李氏却皱起了眉头:“你哥人呢?这咋还卖书呢?”她这含辛茹苦地,就想儿子能好好读书,早日出人头地。这会子听说儿子把书都卖了,自然是着急得不行。

听女儿说儿子在房里,秦李氏放下擦完手的抹布便往儿子房里去:“鸿儿,我听雁儿说你把书都卖了?”

“卖的是我头前抄好的书,儿今日接到一笔大活儿,那客人说但凡是有一点儿用的书,抄了给他都要的!”买了卤肉回来就一直在埋头抄书的秦鸿听到娘亲的声音,甚至都没注意到娘亲在生气,欢喜得很,就要跟娘亲分享这好消息:“一本书五钱银子呢!虽说笔墨纸砚都要自己买,不过也比送去书斋能多挣不少!”

原还有些怒气冲冲的秦李氏听了儿子这番话,心里真是软成了一滩水,又有些心虚愧疚:这平日里要辛苦读书,空暇时还要辛苦抄书补贴家计的好儿子,自己却不分青红皂白就要生气,当真是不该得很!

秦李氏还想说什么,见儿子眉眼间都是疲累,心疼道:“家里挣钱的事儿有娘亲,你这读书做文章就已累得很,回到家就好好歇着便是。”

“娘亲这叫什么话?如今爹不在,我身为家里唯一的男儿,自然要照顾好您跟妹妹,再者这抄书就权当是温习加练笔,对我日后科考也是极有好处的。”秦鸿搁下笔,左右转了转脖子,斯文的脸上皆是淡淡的笑意,并无一丝苦相。

母子俩说了会子话,听到外头秦雁叫吃饭,这才欢欢喜喜地出去,一年到头难得吃到几顿荤腥的秦家人今日也难得开荤,一大碗卤肉也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一,全都省得很,留着慢慢儿吃,还能吃好几日呢!

秦家那边一家子其乐融融,景阳巷这边葛家铺子今日也难得热闹。

葛家菌铺开业已有两月,自打黄管事来接手后生意一直很好,葛歌虽然每月都是足额发放工钱绩效,不过倒一直没想着带铺子里的人出去吃顿饭,正巧今儿个人多,葛歌索性就叫黄管事早两刻钟关门,她带着大家伙儿到景阳巷外边儿大街上的酒楼去搓一顿好的。

“我还是第一回到酒楼里来,咱东家可真是豪爽得紧!”李猴小声地与他并排走在最后边儿的林方小声地说着话:“这酒楼瞧着可真气派,吃一顿都不晓得要多少银子呢!”

林方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双手又激动又紧张,不住地搓着衣角:“是啊!平日里咱最多就敢站街对面闻闻味儿,这今儿个能进来一回,往后可都有得说的了!”

葛歌选的这家酒楼名唤“翠华楼”,虽算不上云州城第一梯队的酒楼,可也算得上是第二梯队中等水平,装潢自然不差,客人也是很多。

葛歌等人来的又是饭点儿,两层酒楼上下都是人声鼎沸,那招手叫小伙计的、喝酒猜拳的、小伙计扯着嗓子报菜名儿的,还有那上菜的小伙计如同行云流水般穿梭于厨房与楼上楼下,真真儿是热闹得不行。

“几位爷瞧着面生,可是第一回来?小店山珍野味齐全、家常小炒也有,今儿个新到的菌子就极好,您几位要不尝尝?”葛歌等人才踏入翠华楼第一步,就有笑得十分热络的小伙计上前招待,笑呵呵地带着葛歌等人到一楼大堂当间儿的一张才空出来的八仙桌边上:“您几位坐这地儿您看成吗?”

葛歌点点头,带头先坐下,王小茹与春梅也都随着葛歌落座。

“黄管事你等都坐罢,今日难得出来吃饭,无需太过拘束。”葛歌对还有些拘束的黄友仁、李猴与林方三人淡淡道,等三人都坐下后,才叫小伙计点菜:“泡壶茉莉花儿,来个红烧肉,来个松鼠桂鱼,来个杂菌鸡汤,再挑两个新鲜蔬菜,开胃小菜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