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茂,快去告诉我娘!小里正回来了!”今日有重任在身,被特赦了一节课的王小虎带着林家的小儿子俩人坐在村口蹲点,远远瞧见哥儿惯用的那辆青顶驴车,惊得王小虎立时跳了起来,打发小短腿林小茂去通知娘亲,自己则站在原处做好拦人的准备。
林小茂才跑到村尾,那头葛歌的驴车就已拐进了华新村路口。
“小虎,你不上课在这做甚?”被拦住了去路的葛歌皱着眉头问到:“又逃学了?”
“没有!我今儿没上课先生晓得的。”王小虎挺着胸脯拦在青口大驴子前面:“哥儿你咋这时候回来了?不是说今日估计要忙大半日吗?娘托你买的东西你都没买吗?”
葛歌见他今日不知抽什么风,无奈地下了驴车:“我跟牙人在外头才转了一圈想说回来歇歇脚,咋?我还不能进村了啊?”
“不是…”王小虎不断回头,见娘亲还没过来支援,又不知该用啥法子才能拦住哥儿,急得是满头大汗直跳脚。
倒是坐在门口干活儿的林张氏她婆婆,也晓得今日媳妇是帮着王家媳妇一起给小里正置办生辰宴,笑呵呵地朝葛歌招手道:“我方才听小虎他娘说,今日趁着天儿好,要把你那些衣裳被褥都拿出来晒晒,这会子怕是家里乱糟糟的,小里正要喝水歇歇脚,就在我们家歇会儿得了。”
“对对对,院子里都铺满了被褥,连过人都难了!”王小虎得了林家婆婆这个有力外援,撒起谎来都不眨眼睛。
“那就有劳林婆婆您了。”葛歌素来不记日子,加上前几日王赵氏确实也提过这转眼就要入秋,她得晒晒被褥啥的,便也就信了林婆婆这番说辞,邀张德云就在林家门口摆着的几张小矮凳那儿坐着歇会儿。
王小虎这会子特别有眼力见,蹬蹬就跑到林家厨房去取了干净的碗出来,又给三人都倒了满满一大碗的甘草水,还拿了把林婆婆的蒲扇在那儿给葛歌扇风:“哥儿你赶紧歇,歇完赶紧去镇上。”
“你这小子今日怪得很,可是又嘴馋了?”葛歌与王小虎背着王赵氏经常有些“见不得人”的交易,王小虎越嘴馋,对葛歌就越殷勤。今日见他真是殷勤得过分了些,葛歌无奈地摇摇头:“半斤蚕豆儿够了不?”
“够了够了!”不用上课,误打误撞还多了半斤蚕豆,今儿还真是个好日子啊!王小虎馋得咕噜一下咽了口口水,美滋滋地继续用力给葛歌扇风。
收到消息的王赵氏匆匆赶来,远远瞧见葛歌与儿子在林家门口坐着,最先发现她的林婆婆趁众人还没注意到,朝她挥挥手。
接收到林婆婆信号的王赵氏见事儿掩了过去,松了口气的她趁没有旁人注意到自己,悄无声息地又走了。
再说葛歌与张德云在林家门口歇了一刻钟,两人便又往城里回,方才在看地时,葛歌提出再多要一处铺子,正巧张德云手上如今还真有一家,左右都是要再跑一趟的,葛歌便也跟着进城了。
目送哥儿的驴车出了村口拐上官道后,手里还拿着蒲扇的王小虎松了好大一口气,帮着把葛歌等人用过的碗收回林家厨房后,他也不记得方才的紧张,撒欢儿玩儿去了。
再说背着把弓箭就上山转悠的崔永濂,在山上转悠了大半日也只是见着些山鸡野兔,着实太过拿不出手。眼看日往中天,他一个着急,就往北华山主峰去了。
闷热的午后,连风都在炙烤着大地。
山坳里的华东村一众村民,这半年来村里吵架撕/逼,东家丢了只鸡、西家没了个蛋,是一日都没消停过。上回想着打个野猪回来大家热闹热闹,结果野猪没打成,倒把人给祸害了不少。如今村里人心比一盘散沙还散。
“我前儿听说外边儿他们可挣了不少钱!端午回娘家时我们村里那谁的娘家,说话都比以前大声!”坐在老树根下嚼舌根的妇人们一个两个说起“外边儿”时,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真叫那个好笑!
另一个打着蒲扇的妇人也阴阳怪气地应道:“谁叫人家摊上个有本事的好里正呢!偏生有些人吹牛吹得满天飞,一点儿真本事都没有,还霸着里正之位显官威呢!”
如今老村但凡提起“外边儿”,定要踩一脚现任里正李有林,他娘的一点儿本事没有,当了半年里正要啥啥没有,还不兴叫人说了!不过说也只是敢在人背后说,毕竟人家还是里正,要拿捏她们那还是容易的事儿。
这会子李有林在家窝着没出来,她们一大群人坐在老树根儿下嚼舌根,骂天骂地骂李家,热得一身汗没停过也是乐意。
突然听见一声长而凄厉的虎啸声,顿时吓得满村四处是鸡飞狗跳、飞沙走石,不过片刻,原还热闹的老树根儿下就一个人影都没了,全都瑟瑟发抖地躲在家里,生怕大虫下山吃人。
华新村离得远,倒没有听见深山里的动静,只有又被娘亲提溜回来守在村口的王小虎远远瞧见阵阵飞鸟惊起林中,好奇得很:“好多鸟儿!”
“许是要下雨了。”林婆婆眯缝着双眼瞧了瞧远处阴沉沉的天边,笑得和蔼。
老人家看天儿都特别准,林婆婆这话说完不过半个时辰,天边乌云集结而来,犹如大军压境一般,天地间瞬间一片黯淡,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说来就来。
“幸好咱们这饭菜都还没准备好!”站在葛家廊下的王赵氏与文宁氏看着顺着屋檐连成一条线,密密地往下流,庆幸地感慨。
文宁氏轻拍了下女儿沾满细密水珠的发丝,将小姑娘往后拉了一把,笑着应道:“下场雨总比方才那般热得喘气儿都难受来得好,今晚吃饭大家伙儿也都能舒服些。”
大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不过两刻钟便雨过天青。葛家上下那么些人便又开始忙活起来,如今已过申时,再耽搁下去,一会儿小里正可就到家了呀!
被大雨绊住脚步的葛歌等到雨停,才驾着驴车滴滴答答地往镇外走,出城路上还到镇上近来新开的小摊儿那买了两斤卤猪耳朵回去加菜。
驴车才到华新村村口,葛歌远远就瞧见官道左边儿山上下来个人:下来个扛着一头黄黑相间的吊睛黄额大虫的人!
葛歌实在好奇这位勇士是谁,索性就把驴车停稳在村口,等着那人走近了才发现,被大虫那大脑袋挡住了长相的人,另一只手还有空抓着一把极其眼熟的弓箭,还提溜着一株不知是啥的植物。
大虫就是死了也是大虫,吓得葛歌的青口驴子吭哧吭哧地刨地。
葛歌拽住缰绳,安抚住驴子后,自己都没察觉嗓音里那一丝怀疑与颤抖:“崔、崔先生?”
“嗳!葛里正你回来啦?”被挡住大部分视线的崔永濂听到葛歌的声音,欢喜地扒拉开挡住自己脑门的大虫脑袋:“你瞧这大虫如何?”
他在山上转悠了半日,可算逮着这出来巡视领域的大虫,这份生辰够好吧?虎皮冬日能铺炕上,又暖和又柔软;虎骨能入药,单拿出去卖也能卖不少钱;虎肉虽算不得多好吃,可难得尝口鲜也是极难得的呀!
越想越美的崔永濂觉得自己准备的这份生辰礼可太好了!不知不觉,那脸上的笑都快岔到后脑勺了。这可是他昨夜垫高枕头想了半宿才想出来的呢!
并不知这是要送给自己做生辰礼的葛歌微微抬头仰望着有些死不瞑目的大虫,一开始的震惊已淡了不少,见到大虫只有脑门儿一个不大的血窟窿,葛歌也来了兴致:“确实不错,崔先生您这是一箭毙命?您这是咋做到的?”
“其实也不难…”两人一个扛着黄皮大虫,一个牵着驴子,慢悠悠地往村里回。
下过雨后在村里玩儿的、要下地干活儿的村民见着小里正与一个扛着大虫的人有说有笑地往村里进,瞧了一会儿才认出那是暂住在葛家的崔先生。
吓得村民们一个两个惊得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这是什么人物啊!一个能单手扛个汉子、再拖着头野猪回来的小里正,如今还捎带上一个能扛头大虫回来的崔先生!他们平日上山能捡着个野鸡蛋都算不错的,这俩人,是什么魔鬼组合?鬼见愁它兄弟野见愁吗?
不知村里人为何一个两个全都退啊退,退到两边都快贴到路边人家的围墙上的葛歌把目光转向崔永濂:“我咋觉着大家伙儿有些奇怪?”
“许是没见过这般大的大虫,好奇?”崔永濂这全然就是由己及人了,用力地颠了颠肩上压得他有些快走不动的大虫:“咱们快些回去罢?”
再走这般慢,他可真撂挑子了。
葛歌见他憋得满脸通红的模样,朝他伸手:“要不我来?”瞧着这大虫少说三四百斤,崔永濂这能把它从山上扛下来也是超乎常人了。虽说有功夫在身,可扛着三四百斤走这么远,着实也为难人家了。
“不用,我这都一身血污了,没必要再叫你也弄脏一身,咱们走罢!”崔永濂紧咬牙关,哪里有叫寿星帮自己干粗活儿的道理?
既然对方坚持,葛歌也不再多说,两人放快脚步赶紧往葛家回。
听说葛歌进村了的王赵氏也不忙活了,交代众人各自忙着,嘴上都有着点把门儿的,自己擦干手与文宁氏往门口去迎接歌儿。
“哎哟我的娘呀!”还没走到大门口就瞧见一个黄乎乎的大虫脑袋朝葛家进,吓得王赵氏与文宁氏皆是腿脖子有些发软,要不是互相扶着对方,这怕是都要一屁股坐到地上了。
“婶子别怕,是崔先生打回来的大虫。”跟在崔永濂身后的葛歌一个箭步上前一左一右将赵、宁二人稳稳地扶住:“死透了的。”
脑门连着脸上都沾了不少血污的崔永濂好容易才歪出头来,咧嘴朝二人笑笑:“婶子们,是我。”
说罢扛着沉得不行的大虫迈开步子赶紧往葛家进去,直到走到第一进院子的厨房门口,才用力“咵啦”一下把大虫甩到被大雨浸湿过,干净的青石板地面上。
“哇!”这咵啦一声把各自干活儿的人都吸引了过来,站在廊下看着那头趴在地上毫无气息的大虫,又惊又奇:“这大虫是打哪来儿的?可真是大得很!”
扶着王赵氏与文宁氏又回到正院的葛歌,也望着这头体型不小的大虫好奇道:“崔先生今日怎么想着上山猎虎?这虎猎回来了您打算如何处理?”
“把皮扒下来给葛里正你做个褥子,虎骨虎鞭虎筋就赶明儿拿到镇上卖去,也能卖些银子,咋样?”崔永濂接过如今跟在自己身边伺候的张牛儿递过来的水碗一口气便喝完了:“不是我说,这冬日里虎皮褥子最是暖和,葛里正你用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