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歌心里倒没有春梅以为的难堪与丢份,她只是完全没想到同样都是卖身入自己家的,不是李婶儿那般谨言慎行的就罢了,这才入她葛家门几日就敢仗势在外欺压村民?那日久天长的,还不知得折腾出多少幺蛾子呢!
其实这事儿也怪不得葛歌头上,她日日忙得□□乏术,家里又没个管事的,那张家夫妇在自己面前都是老老实实的,干活也没有偷奸耍滑,哪成想背着自己竟敢这般作为?
“哥儿你要咋说句话可好?你这般阴沉着脸不说话可太吓人了!”春梅耷拉着脸,可怜兮兮地与葛歌求情。她们在葛家做事的这群小姑娘与葛歌其实已算比较熟的,其中尤以她与小茹,平日里说话也没个把门儿的,今日这话也是说完了,她才后知后觉地知道自己错了。
想完事儿的葛歌回过神来,见春梅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望着自己,眉眼间的阴沉淡了几分:“成,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你且回去罢,今日乞巧节,你在镇上没给你放着假,这会儿可别再耽搁了。”
“那你别想太多,其实大家伙儿都晓得哥儿你的性子,不过是让她几分罢了。”春梅找补了几句,看看葛歌见她表情不变,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春梅走后没多久,外头王小虎又来叫吃饭了,收拾收拾心情出了偏厅的葛歌与从东厢房出来的崔永濂并肩往隔壁王家去。葛家如今的规矩是:早午两顿在葛家吃,夕食则去王家与王、宁两家一起吃饭,当日再有什么事儿也能坐一处说道说道。
今日一早见过一面后就一直到这会子才又碰到的两人边走还边寒暄着:
“葛里正今日可好?”
“甚好,崔先生如何?”
“吾亦甚好。”
短暂的寒暄结束,正好两人也进了王家的大门。
吃过饭后便是七夕的重头戏:乞巧。
葛歌作为一个没多少巧,也不打算巧的人,自动自觉退出这个环节,只留王小茹与文若兰在院子里挑针乞巧。她则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王小虎说话,旁敲侧击地问那张小宝是否真如春梅说的那般。
王小虎不知哥儿的心思,小孩子便是有啥说啥:“张小宝可冲,见旁人有啥好吃的好玩儿的他都要,人要不给他就抢,上回还敢来抢我的零嘴儿呢!”
“这样啊…”葛歌听完王小虎的直言不讳,望向院子中间的目光淡淡垂下许多。
没过几日,华新村又添新人口。葛歌寻了好些时候的管家,可算是到位了。
这回林三娘帮着找到的管家是姓吴的一家四口,管家吴用瞧着年过半百,早些年是在大户人家的庄子上做管事的;吴用他婆娘刘氏也是管着庄子上的仆妇丫鬟的。简而言之,这夫妇俩都有管事经验。
至于吴家的两个孙儿,大些的十六岁,早年跟着府里的护院学过些拳脚功夫,有膀子力气;小的十三岁,也是机灵聪慧的。
葛歌对这一家四口十分满意,当即将人带回了华新村。
“如今家里地方不大,吴叔你跟刘婶住这间,吴华吴文哥儿俩就住你们隔壁。”葛歌将人带入正院,指了指西厢房如今空着的两间房,明世书院的老师虽还没全部配齐,不过学生已全都转到那边去上课,如今葛家中西厢房倒是都空出来了。
吴用规矩地垂着双手,跟在主子身后,恭敬地应了声:“是。”声音四平八稳,目不斜视的姿态叫葛歌十分满意,跟吴家四人相比,自己先前买回的这些可差太多了啊!
正好从外头回来,站满了泥土的双手还一左一右地提着俩不知从哪弄来的瓦罐的崔永濂瞧见葛歌带着一家四口进来,先是愣了片刻,又立时回过神来,笑着与葛歌打招呼:“葛里正,这四位是?”
“正好崔先生您回来了,给您介绍一下,这位吴用,是我才寻回来的管事,往后家中庶务皆由吴叔打理,您有事儿要招呼,只管寻他便是。”葛歌见他提着那俩瓦罐里,又种了两株那日说的兰花儿,便晓得这人今日是又上山了。又朝吴家四人道:“这位是崔先生,如今客居家中,平日有何需要的吴叔您只管安排便是。”
崔永濂淡淡看了眼吴用,对方立即心虚地垂眸当看不见他的目光,拱手弯腰请安:“崔先生。”
吴家其余三人眸中皆是惊喜过望的表情,不过也没失了分寸,跟在吴用后头规规矩矩地行礼。
崔永濂也不多说什么,只提着那俩瓦罐往东厢房门口回,说好的要帮葛歌把那些兰花都挖回来,他如今才挖不到一半呢!
见崔永濂走了,并没有注意到方才站在自己后头的吴家众人表情,只道:“那吴叔您几位先去安置,一会儿到饭点儿大家伙儿都回来了再说。”
“是。”吴家四人规矩极好,满意极了的葛歌点点头便离去了。
前几日张德云已把二十顷荒地与云家集那处铺子的红契都送了过来。前儿葛歌借助系统帮忙,在新买的那片地里的河流下游找到了一片黏土地,她便决定要在那儿弄个砖瓦窑。
昨儿已开始动工,葛歌这会子还算得空,便要过去瞧瞧。
吴用挥挥手示意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婆娘跟孙子进去收拾,自己则巴巴跑过院子对面东厢房门口,撩起衣袍也学着崔永濂蹲下身子来,饶是压得不能再低的嗓门也足以叫人听出他因喜悦而颤抖不已的声音:“少将军!”
“叫我崔先生。”崔永濂头也不抬地继续忙活他手里的活计,兰花娇贵,他可得仔细着些:“你们是如何寻到此处来的?”
吴用一家乃是崔夫人的陪嫁,一直守在西南帮着崔夫人打理庄子,早些年因着年岁大了,父亲母亲便给放了卖身契,叫二老在外头好好荣养着。至于陈用家的三个儿子,如今也都还在崔家下边儿做事,老两口平日里有俩孙子守在身边,还有主家这些年赏的,安度晚年并不是多难的事。
数数日子,想来是雄叔昼夜赶路到了西南,父亲安排的罢?只是竟安排已荣养的陈家二老,想来也是私底下悄悄安排的罢?
如此看来,想是父亲那边也有了警觉。崔永濂这般想着,这心里吊着的一口气松了不少,陈伯一家来了,证明父亲是信了自己的话,那该有的防备便不会少。
“大将军那边儿得了您的消息,便密令我一家四口改换身份,也是怕您跟前儿没个得用的人。”原名陈用的吴用也不嫌脏,帮着少将军培土,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不少:“一年不见,少将军长高了,也瘦了!”
吴用生怕叫旁人听见自己说话,那嗓门压得极低,极力压住自己憋红的眼眶。五月传来少将军失踪的消息后,满府上下没有一个不揪心的,来云州城以前只听大将军提了一句少将军安好,可哪里比得上这会子亲眼瞧见全须全尾的少将军来得踏实安心。
听说是父亲的安排,崔永濂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既如此您就留下来吧,乡下地方虽比不得府里花团锦簇,但葛里正人极好,我记着您祖上也是云州人士,这番便算是落叶归根,在这儿能好好养老也差不离。”
“多谢少将军!”吴用虽然上了年岁,不过动作也都还利索,帮着崔永濂培土浇水,忙得不亦乐乎。
打外头山上取回松针土的张牛儿吭哧吭哧地挑着一担土进来:“崔先生,您要的土来了!”
吴用瞧着这瘦身板儿的张牛儿皱了皱眉,朝崔永濂请示道:“要不老奴叫吴华来伺候您?”吴华便是吴用他那习武的大孙儿,干活儿护卫啥都能做,总比这豆芽菜好。
“吴管家客气,家中用人之事还是由葛里正安排妥当些。”崔永濂瞧了眼一脸懵逼的张牛儿,笑着摇了摇头,又朝张牛儿说道:“再去挑担水回来。”
“哦。”险些当面被失业的张牛儿愣愣地看了眼吴用,满头雾水地离开。
再说葛歌那边,沿着才被人脚跟驴车碾压出来的一条极其粗糙的小路一路往更远的荒地那边儿去,路上不算好走,走了将近一刻钟,拐过一处小山包,坐落在小山包后头的砖窑已经开始施工。
砖窑与旁的房子都不同,主要是以煅烧砖块儿的火窑为主,再配以一排四间每间都有三十平左右的青砖瓦房供工人歇息、守夜用,圈起来的院子有近两亩地大小,预备建起火窑六座,打坯场则在两列六座的火窑边上。
“小里正!”葛歌才进砖窑厂门口,此起彼伏地打招呼声便不断响起。
如今王二的人在工地里施工,葛歌的人也跟着进场开始挖黏土、做土坯,争取一点儿时间都不浪费。
葛歌在工地上转了一圈后,与王二站在一旁说话:“这第一口窑大概何时能盖好?”
“最快明日便能砌好,葛兄弟你放心,我在这儿给你盯着,绝无错漏。”带着草帽的王二眯缝着眼望着已砌有一人高的砖窑,这砖窑不像房子,还要间隔多少间、上砖上瓦上木头的,这今日才开工半日,已砌到快一人高的高度,想来再有一日也就差不多了。
葛歌对这个进度表示极满意,二人沟通完进展后,她便转去瞧许二等人打土坯的情况。
“这一排成了,再打一排厚些的出来瞧瞧。”光着膀子干活的许二等人围成一圈正在研究砖坯的厚薄问题。
乡里人家虽都会压土坯做泥砖,可泥砖比青砖大,工序也略有不同:泥砖不用烧,青砖得烧。许二等人皆无烧砖的经验,只得是拿了几个盖房的青砖过来对比着照猫画虎。
“小里正。”村里另一户王家的儿子王好儿最先瞧见小里正站在一旁,立时便朝她喊了一声。
众人见小里正来了,便纷纷让开一大片位置,好叫小里正能瞧见他们今儿做出来的第一批砖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