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从不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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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府车架平稳地起步,从另一侧门中绕了出去。

帘外遮过一道黑影,外头沸腾热闹的人声再次涌入耳边。

黛玉一手托着下颌微微闭眼,并没再往外看去,微微侧耳听着鼎沸的吆喝。

“生糕生糕,又香又软的生糕。”

“来看看哟,新出的人参,包治百病活人参。”

“桂花翡翠,头一等的上品!碧荧荧的桂花纹。”

人声正热闹,突然一声“哎哟!”将一切喧嚣压了下去。

黛玉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车内微震,像是有东西推搡到了马匹。

“这是怎么了?闹着了外头可仔细。”隔间的侍女先急着望了黛玉,见一切安妥,才往外斥了句。

黛玉往外瞅了眼,觉得这和当初远山寺的场景有些相似,难道对面也撞上一辆马车了?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就听外头又是一阵人仰马翻的动静,换了个人哎哟。

“我卖我的桂花翡翠,碍着贵人什么事了?就这样一顿打。”

小商贩跌在林府马车旁,脸上带着条鞭痕委屈,周围是碎了一地的碧荧荧。

“要死、要死!你居然还敢提这个字?”

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丫鬟从华丽车架中钻了出来,指着地上人的鼻子痛骂。

“这等尊贵字眼岂是你这浊口臭舌可以说的?要凿牙穿腮才知理嘞。”

旁边还有一个痛呼□□的公子哥,拖着腿从地上爬了起来,半天站不直。

那丫鬟连忙凑到公子哥旁边,咋咋呼呼叫着。

“三爷没事吧?怎么好端端的就马惊了?定是这个不开眼的,好好打一顿才知道厉害。”

跌在地上的小商贩委屈的不得了,看着一地的碎块心又疼得滴血,禁不住嘀咕哭诉。

“什么皇商什么夏家的,里面哪里是你们能够进去的?进不去偏偏拿我煞性子。”

他勉强支持身子起来,迷糊着眼张望,这才发现自己撞一马车身上。

还是刚刚从里边出来的马车。

能从里边出来的,不是达官就是权贵,外头买卖的人都知道。

小商贩吓地不行,也顾不上夏家了,顶着被鞭子抽出血痕的脸连连道歉:“小的的错、小的的错,没得惊扰您大驾。”

他下意识要扬起笑脸赔罪,嘴角一牵扯又是一声痛呼。

“好啊,还有心说其他的。”公子哥夏三好不容易被扶稳,气性也大了起来。

他之前住在屯里,因夏家就一宝贝千金,这才将他过继过来,看着京城早就眼花缭乱。

这会有人冲撞夏家千金,他当仁不让就要出头。

夏三看不懂林府车标,之前混乱着没看清局势,只当这同是被赶出来的,拾起马鞭指着放狠话。

“你以为靠着哪来不开眼的马就能撇清这一遭了?惹着你夏奶奶,都是一顿打!”

他有心要在夏家千金面前耍威风,一使狠劲扬鞭子就甩过去。

这一鞭子可不得了。

夏三刚摔完有心无力,准头差了个错,没瞄准小商贩,反而歪到林府马匹上去了。

外头动静大得惊人,事情变化又太快,容不得人叫停。

连守门的护卫都不及出手——他们要阻拦太多人出去,只要不惊扰里头权贵都不在意。

黛玉隔着帘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番混乱。

眼看着疾速鞭风要甩到骏马上,一只手稳稳出现,一把就将鞭子扯了过来,夏三登时跌了个踉跄。

“哪个没长眼的胡乱出头。”他摔得头晕眼花,嘴里胡话刚起,就听锐利风声从自己鼻尖划过。

“沨”地一声过后,夏三只觉鼻尖火辣辣的疼,有什么淅沥沥流了出来。

他勉力支撑起眼皮,愕然发现面前大青石板出现了一道深深的鸿沟。

这是要怎么样的力道、怎么样的怒意,才能甩出这样的痕迹?

若是甩到他身上,他整条命就要去了。

夏三眼神都呆住了,慢吞吞、小心翼翼地往上边移动着视线。

从高大马匹往上瞧,就见一个红金色长袍加身公子哥正拎着自己的鞭子。

他眉梢微皱,眼眸像是深色的墨,挥手又是一鞭子下来。

凌厉风声顿响,这不像是鞭子,反而有刀刃的割裂。

夏三早就惊得哭爹喊娘不敢躲闪,吓傻了似的,反复高声喊着夏家名号,说是皇商人家在户部有名的。

“撤了。”高马之上的北静王嗤笑一声,吐出这两个字来。

原本在哀嚎乱叫的夏三喉中嘶哑顿时停掉,鼓着眼赫赫喘气,不敢相信耳边的话。

“是,夏家已从户部消名。”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官吏打扮的人物,恭恭敬敬应一句。

守门的侍从看动静停了下来,才齐刷刷统一动作。

本来还要顾及着被拦下来的人家,现在有了北静王开口,谁也不必忌讳了。

夏三被拖下去时满脑子的不敢置信。

夏家是在户部挂名行商的皇商,数一数二的大门户,和四大家族也有牵扯关系。

是老派的世家之一。

对方是谁,凭着简简单单轻轻巧巧的两个字,就直接掰倒了一个大世家?

夏家马车很快就消失在门前,血迹和砸碎的玉块也被打扫清除。

周围的商贩们乖觉重新叫卖,热闹再次充盈其间,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只余一道深深鞭痕犹在地面。

有见识的低头噤若寒蝉,意识到北静王这三个字究竟是何等分量。

水溶驱使马匹缓缓往回,红袍飒飒作响,迎着林府马车而来。

黛玉从帘子里往外瞧,正好能细细看过他眉眼,英俊挺拔非常人能及。

她正默默打量,就见水溶经过车旁时偏了偏头,两人视线隔着薄帘相交。

北静王手上稍一用力,马匹就停了下来。

黛玉心头跳了一下,看他似乎有话要说的模样,手心不觉扯起袖子,屏吸等待。

像是经过了短暂的一瞬又像是漫长的变迁,窗外的北静王接着往前驶去,什么都没有说就离开了。

黛玉松一口气,才发现面上已经微微发烫,心头不知是紧张还是失落。

还没等她理清自己思路,就见水溶几步又折了回来。

“雪糕还挺喜欢你的,可以带它去玩。”北静王音色低沉快速,只在黛玉耳边响起。

他犹豫了下,又飞快加了一句:“我从来不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