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片无法言喻的漆黑。
薛畅发现,自己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黑暗的更深处,有莫名的东西在涌动。
漆黑无比中,他看见了一双金黄的龙目。
“你都看见了,是吗?”是睚眦的声音。
薛畅木呆呆望着他:“……所以你不是因为恨我爷爷,才要薛家断子绝孙的。你是在完成他临终的遗愿。”
睚眦金黄的眼睛,缓缓眨动了一下。
“真抱歉,我非得杀你不可了。”睚眦静静道,“本来我答应过你,要让你自然寿终,然而那是在你毫不知情的前提下,并且我得全程监管你的人生。可是现在你都知道了,接下来在你漫长的人生中,难免会说走嘴,我不能冒这个险——阿畅,对不起。”
仿佛一盆凉水,从薛畅的头顶浇下来。
他想说最关键的部分他根本就没听见,但薛畅知道,睚眦不会相信他——它敞开一切、放自己进它精神核的那一瞬,就已有杀他之心了。
或许当时吞噬他,就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防止他逃出它的监视范围。
薛畅刚刚对素未谋面的爷爷产生亲近感,他刚刚才从自己的家族中,寻找到了一个可以仰慕、可以认同的精神支柱。
……转眼,这“支柱”就下令要杀他。
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沮丧,顷刻间淹没了薛畅,他甚至没有听见远处传来微弱的呼喊声。
龙目轻轻一转:“有人来了。”
薛畅茫茫然转过身,他终于听见了那声音:“阿畅!……”
是顾荇舟。
声音充满焦虑,由远及近,薛畅看见了黑暗中,摇曳的一点红艳如火的光芒。
薛畅猛一激灵!
他刚想开口喊,睚眦巨大的狗爪带着凌厉的风,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狗爪上的肉垫,死死捂住了薛畅的嘴!
薛畅用力挣扎,但他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
顾荇舟的呼喊由远及近,在没有得到回应后,换了个方向,朝着更远的地方去了。
耳听着那焦急的喊声越来越远,薛畅急得快要疯了!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咬住睚眦狗爪上的肉垫!
睚眦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叫!
爷爷想杀他,有什么不得了!
爸爸不要他,有什么不得了!
他不稀罕!
他有顾荇舟,有沉舟的这群伙伴们,就足够了!
那团红色的火光,在听见睚眦的叫声后,顷刻间就杀到了近前!
火焰铸成的长刀朝着睚眦狠狠砍过去!
睚眦灵活一躲!
“先生!”薛畅看见顾荇舟脸上线条绷得那么紧!
“放开他!”
睚眦一脸倨傲:“你又是什么人?”
“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顾荇舟冷冷盯着睚眦,“薛畅为了救你,跌到了这么深的无序区,他难道不知道跌下来有什么后果?可你呢,就这么对他?薛从简当初救你于水火,你就这么‘报答’他的后人?”
薛畅一听这话,眼泪忽然涌了出来。
就像大雪的夜里,迷路的小孩终于看见家人打着电筒找过来……那种满腹委屈的难过又放心,让他几乎要哽咽了。
然而睚眦却声音冷冷:“这是我薛家的家事,你这个外人,最好不要插手。”
“薛家?”顾荇舟冷笑,“你只是一头睚眦,连人都不是。哪来那么大脸自称薛家?”
睚眦不为所动:“我跟了薛从简,生生世世都会忠诚于他。他承认我就够了,外人没资格说三道四!”
薛畅想说睚眦是受了爷爷薛从简的遗嘱,才要杀自己,但转念一想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连他自己都是糊涂的,根本没法和顾荇舟解释。
顾荇舟冷冷一笑:“行啊,那就不说三道四了!”
话音未落,火焰刀夹着厉风再次砍过来!
睚眦一爪子扑过去,顾荇舟伶俐躲闪,那一刀狠狠砍在睚眦的额角。
睚眦发出震耳欲聋的狂叫,吃疼之下,它不由松开了薛畅。
顾荇舟也不恋战,他一把抓住薛畅的胳膊:“快走!银行要收网了!”
薛畅被他拉着,稀里糊涂往前跑……很快他发现不是往前,而是往上。
有一根银白色的丝线般的东西,系在顾荇舟的左手腕上,那丝线正在把顾荇舟往上提!
“先生!那是什么?”薛畅忍不住问。
“是巡查员的一部分。”顾荇舟飞快地说,“捅了马蜂窝,咱们不能再留在这儿了!”
薛畅刚想问什么马蜂窝,忽然他发现,黑暗里出现了很多小小的亮点。
那是犹如无数萤火般明灭,闪闪烁烁的亮点,有的是红色,有的是黄色,还有的是深蓝色和紫色……
与此同时,黑暗之中有古怪的形体涌动着。
突然一声震天怒吼!
是睚眦!它巨大的狗身体翻转过来,薛畅看得分明,一只狼头蜥蜴咬住了睚眦的腹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