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怎可能知道自己心中这最大的困惑?!
只见薛从简探身向前,他伸出手,指了指薛畅的胸口:“我想这个问题,你已经想了很多年。但我敢保证,我对它的思考,比你要多得多。”
薛畅心里忽然一动。
难道说祖父也有同样的困惑?不然,他怎么会走进这个房间,继而和祖父展开对话?
爷爷薛从简肯定已经不在了,他的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消亡了,他的精神体残缺不全,大部分落在了父亲薛旌的手上。
……所以这里出现的,或许只是当年的一个残影。
“爷爷,你怎么了?”薛畅忍不住问,“之前你明明过得很好!你春风得意,事事顺心,同辈人都不及你。几乎没有你做不到的……”
薛从简笑起来:“是啊!在经历这件倒霉事之前,我们明明过得挺好的,没遇到过什么困难,也没觉得世间有我们做不到的事。”
“……”
“但是现在,我们遇到了一个难题。”薛从简静静望着自己的孙儿,仿佛他看得见那样,“我们克服不了它。我们抱怨、诅咒、甚至一个人躲起来偷偷的哭。我们嘴上说‘绝不妥协’,活一天抗争一天。但是我们的心底已经开始失望,觉得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功夫……”
薛畅耳畔轰轰乱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那么意气风发的祖父,产生如此沮丧的嗟叹?!
“但是现在,你走进这个房间,找到了我。我就不能再把今天这次见面,变成新亭对泣的场面,那不符合我的性格。”薛从简说到这儿,他微微一笑,“要是当着大家的面,我会对你说,别垂头丧气!打起精神来,绝不能让那些倒霉事把你给打垮!”
他停了停,声音忽然转向了柔和。
薛从简伸出一只手来,似乎是想抚摸薛畅的头发。
“可是现在这里,只有我和你两个人,如果你想嚎啕大哭,想怨天恨地,甚至想丢下这一切逃之夭夭……你可以和我说,我不会怪你的。”
薛畅鼻子一酸。
没人知道他这些年坚持得有多辛苦,他没法和人说,只能自己忍着。因为“别人都过得好好的,怎么就你,这么多事儿?”
殊不知,就光只是努力活下去,他就已经精疲力竭了。
有的人,命运格外青睐,会助他一臂之力。有的人,命运漠不关心,因此袖手旁观。
但是有的人,好像成了命运的弄臣,命运想尽办法捉弄他,给他加上别人都没有的沉重负担,似乎只想以压垮他为取乐……
薛畅就是后一种人。
“但是在你哭过,恨过,崩溃过之后,不要就这样结束。”薛从简像看得见那样,直视着薛畅的眼睛,“这不叫结束,只要还有一只手能动,都不是结束。我们不能把最有害的东西存在心里,带着它去死。孩子,你知道比起懊悔,羞耻,恐惧这些情绪来说,让人更难以忍受的是什么?”
“……”
“是不甘心。”
薛从简收回手,他站起身来:“本来想和你说更多,但时间已经到了。”
他望向薛畅,目光再度变得柔和如海:“我不打算在自己心中,留下任何的不甘,希望你也能做到这一点。”
薛畅走到门口,他又回过头,恋恋不舍地望着屋里的人。
他那从未谋面的祖父,正站在那儿,满含期盼望着他。
……一如任何一位祖父望着自己即将启程远行的孙儿。
在临出门的那一刻,薛畅终于问出了那句话。
“爷爷,你为什么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