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牛奶。
加斯东的母亲掏出一张纸币,塞进儿子的手里,又推了推他,示意他快去。
男孩仿佛得了什么要紧的命令,抓着纸币跑开了。
金发女郎却没进屋,她站在屋外,翘首以盼,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不多时,一辆大如潜艇的奔驰开过来,下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秃顶白人,男人穿着蓝色细条纹衬衣,外面是大翻领的双排纽扣西服外套,一股子名牌包装起来的“豪阔”气息,扑面而来。
他先吻了加斯东的母亲,又拉开车门。
加斯东的母亲像只嗅到了花蜜的蜂鸟,她以迫不及待的姿态,飞快跳上奔驰车。
男人也上了车。
奔驰开走了。
薛畅目瞪口呆!
加斯东的母亲让他去买牛奶,她还答应儿子,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他。然后呢?然后她丢下自己的孩子,跟着一个开奔驰的男人跑了!
这算什么母亲!
她在骗他,她根本就是想摆脱加斯东!
就在这时,加斯东抱着一瓶牛奶,跌跌撞撞跑了回来。
他看见母亲上了车,他想追上那辆奔驰车,可是车开得太快,一转眼就没了影。男孩一个不小心,绊倒在地。
盖着箔盖的牛奶瓶摔碎了,牛奶泼溅在人行道上,白如油漆,闪亮刺目。
加斯东跪在一地锋利的碎玻璃渣跟前。
男孩没有哭,只是呆愣愣看着地上泼洒的牛奶,那种神色犹如遭遇车祸的受害者,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流淌了一地的内脏……
薛畅不忍心了,他想去扶起加斯东,苏锦却一把抓住他。
“再等一会儿,不要打断他。”苏锦很轻的声音说,“让这个过程完整呈现……不然他会继续掩耳盗铃,用假自我挡住伤口。那样就永远都好不了了。”
过了好一会儿,男孩才艰难地爬起来。
就像一只腿受了伤的小麂子,男孩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屋里。
苏锦拉了一下薛畅的胳膊:“走,进去看看。”
男孩没有锁门——事实上锁门也没用,屋子很破,门锁早就生锈了,根本插不上。
屋子空荡荡的,男孩独自坐在桌前,瘦小的脸上,是刚才薛畅在埃菲尔铁塔上看到过的,那种近乎漠然的悲哀。
苏锦慢慢走过去,他弯腰看着男孩,轻声说:“ouesttamaman?(你妈妈呢?)”
“ellerevient(她逃走了)”男孩小声说。
薛畅一阵鼻酸,他也走过去,蹲下身,握住男孩的小腿。
裤子上面有摔倒的痕迹,一大片泥,还有隐约的血迹。
男孩埋下头,抽抽搭搭哭起来。
道士苏锦弯下腰来,他抱起男孩加斯东。
“我们先把衣服换掉。”他温和地说,“你摔倒了,腿上还有伤,我们需要处理一下。”
那天剩下的时间,薛畅帮着苏锦给男孩换了衣服,处理好了伤口,又替他热了牛奶——当看见冰箱里满满都是牛奶时,薛畅更生气了。
“妈妈什么时候回来?”男孩一边喝着热乎乎的加了蜂蜜的牛奶,一边问苏锦。
道士苏锦坐在他身边,他犹豫了一会儿,把手按在男孩腿上:“加斯东,妈妈可能不会回来了。”
正在屋子里忙上忙下打扫卫生的薛畅,听见了这句话,不由停下来,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男孩低下头,看着杯子里的牛奶。
苏锦摸着他的头,低声说:“加斯东,妈妈有妈妈的人生,她早晚都要走的。”
……两颗大大的眼泪,跌在热牛奶里。
苏锦没有再说话,他只是温柔地摸着男孩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