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玫医生给出的时间是三天。
“仪器顶多能支撑他三天,之后就难说了。”她看了看苏皓和邵建璋,“你们一定要在这期间采取措施。”
苏皓点头:“时间足够了。这样吧,建璋,我这就回苏家祖祠,把璀错丹取出来,今晚你把该办的事都办了……明天一早,咱们就着手行动。”
苏皓话里的意思是,今晚,就是邵建璋的告别之夜。
等人都走了,邵建璋对魏军说,今晚他哪儿也不想去,就打算留在医院陪着钟薪。
魏军涕泪连连:“难道你不告诉父母一声?”
邵建璋苦笑道:“还是等事后吧,我留一封信,到时候让协会交给他们就好。”
魏军抓住他的胳膊,颤声道:“建璋,万一你有事,让我怎么和师父说?”
“不要说。”邵建璋微笑道,“你别告诉他,一个字都不要提,就当没我这个人。”
魏军震惊地望着他:“那怎么行!”
“清洗精神核,本来就会忘记一切。我不想师父知道这件事。”邵建璋低声道,“他不知道,未来……日子才能过得快活。”
但那是不可能的,魏军突然想,谁能对如此巨大的牺牲无动于衷呢?
未来,哪怕没有一个人告诉钟薪,他也能从周围每个人散发出的气息中察觉到这一点。
等到钟薪最终发现,一个深爱着自己的人,为了自己献出了生命,而他竟然连人家的模样和名字都想不起来……那么他的人生就将沦为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那天晚上,邵建璋问吴玫,自己能不能进病房看看钟薪,吴玫同意了。
那是一个无月也无星的夜晚,病房里只开了一盏极小的灯。黑夜愈发透明,惨淡的灯光下,钟薪躺在病床上,犹如睡着一般。他的双手和双脚的掌心,生出无数蜘蛛丝一样的细线,细线一直延伸到病床旁边的一个巨大的淡红色玻璃皿,那是由稀释的定魂丸制作的营养液,正在通过这些细丝支撑着钟薪的精神体运转。
“能活下来就已经是奇迹了。”吴玫刚才悄声和邵建璋说,“就好像有什么死死拽着你师父,让他十分的放心不下……他不肯轻易离去。”
邵建璋走到病床跟前,他低下头,静静凝视着睡梦中的那张脸。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有多爱这个人,他忍受不了钟薪从他的生命里消失,所以当苏皓说出那个办法时,邵建璋几乎是第一时间做了决定:他要救他师父,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们认识了六年,这是他和钟薪共度的最后一晚。然而邵建璋的内心却平静如水。
他既没有感到恐惧,也并不觉得伤心,他相信苏皓能救活钟薪,至于自己的躯体化为灰烬,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邵建璋弯下腰来,他轻轻握住钟薪的手。
“师父,以后也常常想着我,好吗?”他的声音细如蚊蚋,“不用记得我这个人,只是如果往后再听张国荣的歌,在磁带翻面的时候,请你稍微停留一会儿,就当是……怀念我,好吗?”
邵建璋埋下头来,他把脸贴着钟薪冰冷的手背,又悄声道:“还有,往后师父再买那种甜甜的青梅子,不要都吃光了,留下一颗放在我那层抽屉里,好吗?还有,记得经常穿我给你买的那件格子衣服,好吗?”
好吗?好吗?好吗?
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