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榕在老齐这儿工作,苏锦也时不常过来看他,苏锦强烈反对苏榕放弃读大学。苏家老二是个学霸,他认为只有一直当学霸,人生才算有价值。
要么是学霸,要么是废物,这是苏锦的人生观。
但是苏锦没有直接批评苏榕,他转而批评大伯和父亲对苏榕要求太高,给苏榕的压力太大,过于强硬地规划了苏榕的人生道路……
弟弟的絮絮叨叨让苏榕心烦,他骂苏锦是个眼光狭隘的傻逼,就知道死读书,他不耐烦地让弟弟滚蛋。
苏锦红着眼睛走了。
苏锦走后,苏榕蹲在老齐的院子里,他沉默地盯着院墙下的那株石榴,火红的花开败了,花瓣凋枯近乎焦黑,颓颓的挂了半树。
他听见飞廉走过来的声音。
“你弟弟呢?”飞廉手里还端着一杯桂花茶,它听说苏榕的弟弟特别喜欢有香味的茶,所以特意泡了茶来,没想到人却已经走了。
“我让他滚了。”苏榕粗声粗气地说。
“你太过分了。”飞廉不客气地说,“你弟弟是为你好,他照料了你那么多年,你还骂他,你不知好歹。”
“我不知好歹?!”苏榕叫起来,“你以为我愿意被他照顾吗!但凡我的胳膊有一点力气,我都会把他从床边推开!”
那天,苏榕就像爆发了一样,把憋在心里二十几年的话,一股脑全都倒了出来。
他打心眼里不想让家人照顾他,他宁可一切都让护工来,至少护工是花钱雇来的,苏榕自己挣钱,他付得起请护工的钱。
但他付不起弟弟这么多年,无私的照料。
他和苏锦,从来就不是对等的关系。
飞廉在听完了苏榕的爆发之后,沉默了很久。然后它对苏榕说:“我没想到,原来你这么可怜。”
苏榕呆了。
从来就没人说过他“可怜”,虽然所有人都这么想,但没有一个人,当面对他说过这两个字。他们都用别的想法代替这两个字,比如精神体强大,永远a+,头脑聪慧有能力……
苏榕是个优秀的族长继承人,各方面都无可挑剔,只要精神体足够强,就算又聋又瞎、瘫痪在床,又有什么要紧?
只有苏榕自己明白,那很要紧。
飞廉是他遇到的,第一个没有回避事实的人。
那天下午,他蹲在石榴树下,哭了很久。
在那之后,苏榕和飞廉的关系变好了,虽然他们仍旧时不时吵嘴。
飞廉仍旧锲而不舍地想寻找梦师达成契约,然而从梦师的角度看来,它不是一个好选择:要么大家会去挑选龙凤之类特别强大的生物,要么,就挑选熊啊豹子这种虽然不是顶级,但十分好用的生物。
飞廉属于高不成低不就,既是罕见的高阶神兽,却没有龙凤那么强悍的武力值。
更有一个隐形的缺憾,是飞廉自己都不知道的:梦师们普遍忌惮老齐。
名义上,老齐是协会的门卫,实际上它是和理事长平起平坐的“前辈生物”,为了维持中正的立场,老齐不和任何一派亲近,“不近人情”就是老齐赖以在协会生存的法宝,“大义灭亲”也是老齐最喜欢的戏码。
这样的老齐,谁愿意接纳它身边的生物呢?
这点人类心理的弯弯绕,飞廉却不明白,它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送出去的契约申请,每次拿回来都是一片空白。
……连一个在下面打钩的都没有。
飞廉很伤心,它觉得问题肯定在自己身上,然而它找不到问题所在。
它到底是哪里不好呢?
那天,当它再一次拿回雪白的、空无一字的契约申请,飞廉有点承受不住了。
它回到小屋,攥着那张契约申请表,缩在角落里,忽然想,是不是该回无序区去呢?
但它又有些舍不得老齐。
正心中难过着,有人挑了门帘走进来。
“要不,你做我的契约生物吧。”
飞廉抬起头,它愕然地望着苏榕,一时弄不清对方是不是在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苏榕看出它的表情,“我认真的。你想不想做我的契约生物?”
飞廉的脑子还是一片空白,然而两条腿却已经蹦起来了。
“当然想!”
苏榕要和飞廉达成契约,首先需要征求老齐的同意。
老齐听说他俩要达成契约,很是愣了一阵子。
“你真的要给苏榕做契约生物?”他私下里问飞廉,“你真的想好了?”
飞廉听出老齐语气里的不赞同,它很诧异:“是不是苏榕有哪里不好?”
干瘪老头子在椅子里坐下来,慢慢道:“并不是苏榕不好,是我不赞同你做梦师的契约生物。”
“为什么?”
“因为他们寿命太短了。”老齐那双蛇瞳的白眼珠,无遮无拦地盯着飞廉,“人类最多不过活百年,而你,可以活两千年。也许某一天,你只是在午后打个盹的功夫,苏榕就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