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娘,你、你这是何必呢?”
月牙看着桂娘股间一片血肉模糊,整个人面色惨白、冷汗涔涔的样子,顿时眼泪就下来了。
“我也不晓得”,桂娘屁股、后背痛到要麻木了,可心里又觉得烧着火,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月牙,那话本子呢?”
“姨娘!都这时候了,你怎么还惦记着那话本子啊!那话本子到底有什么好的,叫你这般惦记!”
桂娘趴在床上,月牙一边使唤人去请大夫,一边只好跟桂娘说话,生怕她失去意识。
“月牙,你想不想……知、知道那话本子上写了什么?”
月牙急得不行,根本没注意桂娘在说什么,只好胡乱点点头。
“那书叫《巾帼记》。前半段讲、讲了……女主角翠翠与一个男子浓情蜜意,最终被男子纳为妾室。因为给别人做了妾室,她爹娘觉得很丢人,不肯认她。”
“好人家的女儿,是不会自愿去给别人做妾的”
桂娘想到这句话,悲从中来,眼泪珠子滚在枕头上,她喃喃道,“我不是好人家的女儿,我也不是自愿的啊!”
“姨娘”,月牙也快哭了,“姨娘,莫哭,你现在是妾室了,不是戏子了”。
“这日子过得,与戏子何异?!”
还不是一样动辄就要挨打。戏子是下九流,可当人妾室难道就是什么好去处吗?!
“姨娘,你莫哭了”,月牙安慰道,“郎君待姨娘还是好的。姨娘若是生下了一儿半女,日子总会好过起来的”。
“一儿半女?”,桂娘嘲讽的笑起来,“你看看这满府中人,凡是生了儿子的,早就没命了!你再看看钱姨娘,生了个女儿,然后呢?色衰而爱驰啊!”
“姨娘!”
月牙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姨娘,你莫要胡说”。
“我胡说?我现在只觉得那《巾帼记》里说的可真没错啊!”
“那翠翠得觅良人,本以为一切都是值得的。可男子内宅姬妾无数,数名女子在后宅厮杀,冷嘲热讽、构陷、杀人……层出不穷”。
桂娘说到这里,打了个寒颤。内宅的手腕之多,心思之毒辣,桂娘在这短短的一年半里,看了个遍。一切都只是为了争夺夫君的宠爱,可到头来,宠爱如同镜花水月,还不如有银钱傍身来的实在。
“姨娘!”
月牙都快急疯了,什么内宅杀人不见血……这种话能乱说吗?!
姨娘到底是怎么了?
桂娘跟疯了似的,一字一字的念叨,“翠翠的心肠没有变坏,她没有构陷别人。她读过书的,知道皂衣军那里允许姬妾离开。只要去官府,官府就会保护妾室们和离,还可以立女户!而且这个负心汉当了官儿,却有如此之多的姬妾,是触犯了《官吏管理办法》的,她可以举报这个负心汉”。
“翠翠就去官府举报了负心汉,然后她立了女户,自己做郎主。她还救了好几个负心汉的姬妾呢!”
“她们一块儿读书、一块儿做生意,最后翠翠考进了府衙,其余几个女子创办了织坊,绣楼,还有一个考进了匠科!”
桂娘咬着牙,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眼角眉梢都是向往。
“姨娘,别想了”,月牙低声劝慰道,“这都是女人的命啊!”
桂娘低声呜咽起来,背后的伤口痛的她麻木,内心的痛苦却更胜一筹。叫她辗转反侧、昼夜不眠。
她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能不能像翠翠那样,离开这个藏污纳垢的贼窝,可现实不是话本子,没有官府来保她,也没有人帮助她。就连贴身的婢女都劝她认命。
桂娘的头颅一点点低下去,她的脊背佝偻起来,像那十棍子打残了她全部的志气。
“桂姨娘,夫人吩咐我,请来了南平医馆的大夫”。
门口是夫人的侍女锦瑟在说话。桂娘一声冷笑,心知这是打完了她来卖好、装大度来了。
她顿时又想起了翠翠的内宅生涯。
“我进来了”,医馆的大夫站在了桂娘的面前。
桂娘抬头一看,大惊失色,这才发现竟然是两个女子。
两人皆面容清秀,穿着一身白布的衣服,整个人就跟刚刚出丧似的。
晦气!
锦瑟心里嫌恶,又不敢对着两人说什么。南平医馆隶属于皂衣军,收费不高,医术又好。开业不过三个月,竟然就打出了口碑。
桂娘已经顾不上嫌弃晦气了,她惊异的看向两名女大夫。
两个女大夫不爱说话,也懒得介绍自己,一看见桂娘的伤口,直接问道,“是怎么伤的?”
月牙正想说话,锦瑟抢先道,“是桂姨娘不小心,摔了一下,正好砸在了台阶上,后背血糊糊的”。
说着说着,走过去,塞了一小把碎银子给问话的女大夫。
“哦?摔的?”,另一个女大夫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桂娘的眼神都黯淡了下去。她苦笑一声,果然,话本子都是假的,那皂衣军也是一样的货色。
没有人会帮她的。
两人合力,迅速将桂娘的伤口收拾好,紧接着其中一个女大夫开始拿着纸币填病历。
“姓名、年龄、户籍……”
锦瑟眼皮子直跳,夫人派她来引路,就是为了来看着桂娘和她婢女,千万别乱说话。可现在是大夫先问的,这可怎么办?
“二位”,锦瑟一急,“二位,医治完毕的话我送二位出去”。
两个女大夫看都没看锦瑟一眼,“我们需要填写病历,以便于将来出事的时候作为证据审核。还有,医学要发展就需要有大量的病例。这是我们的惯例。”
女大夫说到这里的时候看了眼锦瑟,说了一句,“放心”。
锦瑟是放心了,桂娘的脸更灰败了。
两个女大夫填完了基础信息,在表格上写了一句“摔伤”,锦瑟顿时扬起笑容,高高兴兴的送两个女大夫出门。
桂娘趴在床上,慢慢的擦干了眼泪。她不是翠翠,话本子也是假的。伤好了之后还得去讨好郎主。别人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自己了。
桂娘并不知道,两个女大夫绕过了孙府,拿着病历,直奔南平府衙安全科。
一个时辰之后
“开门开门!”
孙府管家一开门,七八个皂衣军站在门前,顿时两眼一翻。
“敢、敢问军爷,这、这是怎么了?”
领头的正好是朱敬,朱敬笑笑,“执行公务,这是我们的搜查令,这是我的身份铭牌”。
朱敬一一展示给管家看过后,绕开了管家,大踏步走进了正厅。
小厮跑的极快,朱敬也没拦着,就让小厮前去通报了孙岩庆。
“郎、郎君,皂衣军来了!”
孙岩庆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他慌急慌忙的站起来,赶紧出门去迎。
皂衣军来南平不久,就能将南平整治成这副模样,孙岩庆哪儿敢怠慢。
“敢问这位军爷,是有何要事?”
朱敬笑笑,将搜查令、铭牌一块儿递给了孙岩庆看。
孙岩庆一看见那搜查令,顿时眼皮子抽搐起来。
“军、军爷,这是……”
朱敬不说话了,仿佛去过这府里一样,直奔桂娘住处。
孙岩庆只觉头晕目眩。是谁,是谁去举报的他?!
正躺在床上的桂娘被人抬到正厅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