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第二百零二章

能够从容赴死的人终究是让人敬佩的。

陈广志也不在意刘福想什么。但他知道绝不能让刘福回宫禀报皇帝——陈康泰强行夺剑,陈广志不肯自刎。

满朝堂都知道陈广志是无辜的,甚至连陛下自己都知道。所以陛下不敢下明旨诛杀陈广志,他心虚啊!

但陛下再怎么心虚都不会手软,他知道自己强征民夫修筑金陵、加赋加税,这些恶名总得有人来担。

只有有人担了,他才能重新收拢人心。

而他陈广志就是陛下的尿壶。

若是此刻乖觉些,“畏罪自杀”,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让金陵百姓知道陈广志是那个佞臣,好让陛下收拢金陵人心,上下一心,共同耗死皂衣军,那陛下还能放过他幼子。

可若是像康泰那般,真的惹怒了陛下,陛下震怒之下,撕了脸皮,等着他的就是三族尽灭。

便是为了保住自己最后一个孩子,他都要死在这里。

陈广志深呼吸一口气,“康泰,你转过身去”。

别看。

陈康泰的面色胀红起来,他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在灼烧,烧的他血液滚烫,烧的他恨不能提剑杀了这阉人!

他想叫出来,出口却“啊啊”的如同哑巴。他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一个接一个的向陈广志磕头。

陈广志粗粝的大手摸了摸陈康泰的发冠。

按理,男子二十而冠,可战乱的年代里,哪里等得起呢!

早在一年以前他就为陈康泰加冠了。

陈广志笑笑,如今再看,只觉当日决定提前行冠礼颇为明智。

至少,今日没有遗憾了。

陈广志从地上捡起剑,右手拿剑横于颈间,他的左手,死死的捂住陈康泰的眼睛。

“啊!!”

陈康泰凄厉的嘶吼起来。

他眼前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只有血液迸溅在他脸上。

那是他父亲的血,是他两位兄长的血,是那些死在南逃路上之人的血,也是天下万民在昏黄的世道里流的血。

那血鲜红鲜红的,比那把宝剑上镶着的红宝石还要红,比刘福身上的大红蟒袍还要艳。

竟叫陈康泰不敢直视。

刘福抬了抬脚,拔剑自刎之下那么多的血泵出来,竟然弄脏了他的蟒袍与朝靴。

他嫌恶的皱皱眉,也懒得搭理死不瞑目的陈广志和呆愣愣的陈康泰。

他从袖子里抽出一卷明黄的圣旨,展开宣读。

陈康泰耳朵嗡嗡的,眼前一片黑一片白,他根本不知道刘福说了什么,只隐隐听见什么“佞幸小人”、“畏罪自杀”等字样。

直到所以的声音都没了,所有人都离去了,他才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

陈康泰仿佛没了悲哀与愤怒,他麻木的搬起老父的尸身,放在榻上。

早在父亲生前,就已经预料到了他未来的命运,便早早的备下了寿衣棺材。

陈康泰呆愣愣的站在床边,麻木的脑子转了转,想起来他得去取来寿衣,替父亲换上。

便是死,也要体体面面的。

可他的脚就像黏在地上似的,怎么也动不了。他的视线凝聚在扔在地上的那把剑上。

剑还在血泊里。

分明是一把凶器,却还要饰以金玉与丝绦。就好像秦承章这个人一样,要一个好名声来掩盖这些丑事。

陈康泰咧开嘴笑起来,他从地上捡起那把剑。

锋锐、刚劲,削铁如泥。

多好的一把剑啊!

若这把剑上沾的血,是刘福的,或者是……秦承章的,那便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