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第二百二十六章

“你去收缴这些……”,秦承嗣厌恶的看了眼那几张檄文,活像是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谁若敢私藏或是有所议论,格杀勿论!”

徐伯英苦笑,陛下真是被怒火冲昏了头脑,檄文一出,城门口又有皂衣军不断的叫嚷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种事情怎么捂得住呢?

要么速速解释,要么反手给皂衣军泼脏水,以转移视线。

可解释行不通,至于泼脏水?皂衣军本就是乱臣贼子,还怕你说他谋逆不成?

徐伯英很想劝一劝,换个法子吧。可秦承嗣面沉如水,情绪淤积到了极点,活像是心虚一般,只想把这些东西都烧光,眼不见为净,哪里听得进去?

徐伯英只好说道,“是,陛下”。

他退了出去,只留下秦承嗣一人待在屋子里。

没有人了,秦承嗣才显露出难得的脆弱。

他揉了揉眉心。城外皂衣军压境,城内流言四起。此等窘境,除了堵住旁人的嘴,他根本没有别的好办法。只好无奈的等待屠刀落下。

然而像陈嘉一样愤慨的,绝不止他一个。

秦承嗣仿佛能够看见整个德州城,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的预料并没有错。

第二日中午,皂衣军开始强攻。

按理,双方你来我往的进攻,已经是常态了。可是今日正午时分,天色阴沉沉的,雪花还在飘下来,遍地都是雪白。

皂衣军的皂袍便显得格外显眼。

遍地的血红也格外刺目。

皂衣军攻势依然无比凶猛,然而北齐士卒的军心却仿佛垮塌了一般。

炮火连天之下,城墙照旧被轰塌。然而这一次,北齐的□□兵们逃的逃,散的散,再无当日被皇帝御驾亲征鼓舞时那副坚定的样子了。

黑色的洪流自狭窄的破口处涌入了城内。他们顶着头上的箭雨,强行爬上了一侧的甬道。

夺取了制高点,迅速以箭矢射杀附近还在顽强抵抗的北齐士卒。

皂衣军占据的优势越来越大,源源不断的涌入城内。

双方纯粹的肉搏战役迅速打响。

“杀啊!”

“随我杀!”

“保护陛下!”

“投降不杀!”

……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雪白的雪,鲜红的血,黑色的袍子,暗红的衣衫,四种色调交织在一起,绘不尽战争的残忍和酷烈。

六万人加上二十万民夫,宛如滚雪球一般,溃败之态越来越重。

“陛下!来不及了,请陛下速速离去!”

熊正阳厉声道,“请陛下离去!”

秦承嗣心知大势已去。二十余年筹谋,尽是大梦一场空。

“陛下!!”

这时候还发什么呆呀,赶紧走才是。

凡能争霸天下者,多数心志极坚、百折不挠。秦承嗣筹谋多年,绝不肯放弃,他不过恍惚片刻便即刻决定离开此地。

“我们走!”

既然此地大势已去,那便另起炉灶。只要命还在,就还有重来的机会。

况且京都还有三万兵马,可以抵挡一时。

“陛下跟我来!”

熊正阳和徐伯英替秦承嗣换上普通百姓的衣物。

“陛下,得罪了”,熊正阳说道。

语毕,他穿上了秦承嗣的盔甲,又令亲兵打扮成秦承嗣的仪仗队。

秦承嗣颇为感动,连声鼓励道,“正阳必要活着来见朕!”

熊正阳便笑起来,“请陛下速速北上!”

紧接着,徐伯英与秦承嗣,并十几个亲卫,不远不近的向北城门奔逃而去。

此刻城中大乱,内外城门处尚且还在厮杀,普通民夫有的躲在家里门户紧闭、有的在四散奔逃。

秦承嗣一行人丝毫不显眼。

“在那里!”

秦承嗣闻此声,悚然一惊,回身望去,只见有数队皂衣小队直冲着九旒龙旂而去。

摆明了是要拿下秦承嗣,好博一个特等功。

“快走!”,徐伯英低声道。

他生怕秦承嗣顾念熊正阳,从而意气用事。

秦承嗣双目含泪,“走!”

不能辜负了正阳一番情义。

身后的九旒龙旂之下,周恪正带领着其中一支皂衣小队,直奔“秦承嗣”而去。

“不对,不是他!”

周恪自然见过秦承嗣。即使年少和如今的面貌有所改变,但也不可能变化如此之大。

秦承嗣容貌昳丽,男生女相。而熊正阳却生的普普通通。

“此人不是秦承嗣,甲三、甲五队随我追!”

周恪厉声道。

“哪里走?!”

熊正阳大喝一声,提刀便砍了上来。身侧亲卫纷纷试图阻拦周恪,为秦承嗣争取时间。

然而尚且还有数支皂衣军在涌过来,熊正阳根本来不及阻拦周恪,就被皂色淹没了。

九旒龙旂在南城门,如此显眼,只为了吸引人的视线。那么,秦承嗣必往北城门去了。

一支小队十人,周恪带上甲三、甲五两支小队,迅速骑马往北城门奔去。

秦承嗣扮演的是普通百姓,怎会有马匹。

人力奔逃速度到底比不上马匹。不过片刻,秦承嗣就能听见身后隐隐有马蹄之声。

大冬天的,他后背浑身冒冷汗。

这并不是一条太宽阔的长街,估计只可供五六人并肩行走。

周围是跟他同一方向在奔逃的百姓。虽然整条街上只有稀稀拉拉的五六十个。但由于人人都在奔逃,秦承嗣夹在其中,拼命向前跑,一点也不突兀。

“站住!”

秦承嗣条件反射的一僵。

周恪厉声喊道,“秦承嗣!站住!”

秦承嗣条件反射的一僵,非但没停,反倒跑得更快。

周恪怒极,快马奔驰之下,即刻射出一箭。

箭矢冲力极强,徐伯英跟在秦承嗣身后,不远不近。耳听闻背后有利箭破空声,下意识向前一扑,试图替秦承嗣挡箭。

周围的百姓眼看着有箭矢射来,惊慌之下连连跪地求饶。

直接将中间的秦承嗣、徐伯英以及十余名亲卫暴露了出来。

“果真是你!”

周恪的箭矢目标对准的根本不是人,而是前方酒铺上飘摇的酒旗。

光看背影能看出来什么,他根本不确定秦承嗣在不在这条街上。便诈了诈,喊了两声“站住”,就有人步伐停顿。

假如这还可以解释为普通百姓畏惧见到士卒。那么箭矢射出去,竟然有人愿意以身挡箭,那就绝不是普通百姓了。

秦承嗣脸上乌漆嘛黑的都是尘土。他一回身,发现竟然只有周恪以及其身后三名皂衣军,顿时大喜过望。

皂衣军两支小队四散开来追捕。周恪觉得秦承嗣绝不会直奔北城门,那实在是太显眼了。他势必会转道附近的城门。

正北城门左右两侧的城门对出去都是官道。但是唯有左侧城门官道外是树林子。

运气好,周恪赌对了。

然而北城门的左侧城门有四五条街道,周恪只好分出士卒各自前去追捕。

到这条街上时,只剩下周恪加三名皂衣军了。

不过没关系,周恪拔出了随身的鸣镝。

鸣镝一响,破空声四野皆闻。

即刻就有附近的皂衣军接连向此地赶来。

骑在马上的周恪居高临下的看向秦承嗣,一如多年前他们在周府两宜坞的那一次见面。

那时秦承嗣腿部负伤,周恪却身体健康。

一样的俯视,一样的压制。

秦承嗣怒极,两宜坞输了一次,好不容易京都在周恪祖父身上扳回一局,如今德州这一局,绝不能再输!

“皂衣军追缉逃犯,不伤百姓,诸位可速速离去!”

乍一听闻周恪的话,原本瑟瑟发抖的百姓即刻奔逃四散离开。

整条街上只剩下了秦承嗣等人。

周恪扬鞭纵马,马匹疾驰,飞速向前奔去,竟是活生生要将秦承嗣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