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喜欢穿履是不是?我也不喜欢,可是傅母看到我不穿履总是不高兴,她一不高兴就很能啰嗦,一句话来回来去念叨整日都不嫌累。”
阿青很是局促。
小童的赤足白皙得发光,手和羊脂一样又软又滑,他看都不敢多看,被拉着手就像被一团云朵握住,简直是什么青天白日下的美梦。
他不想惹怒贵人,也不想说谎,涨红了脸地解释道:
“我没有履,不知道喜不喜欢穿。你还是快穿上罢。草地里有很多碎石头和树枝,踩到了会很痛。”
他赤足放牧习惯了,风里来雨里去,足底生趼,不怕这些。贵人皮肉那样嫩,被土块硌到恐怕都会痛。
小童不信,又蹦了两下,打算向他证明不会有事。
结果第二次落地时,脚后跟磕到了石头子,痛呼一声,泪花冒了出来。
阿青一阵手忙脚乱,不知道先检查伤情还是先去擦眼泪,一边把伤腿搬到膝上,一边抬手向上比划。
还是小童发现他比自己还忙,破涕为笑,才缓解了他的紧张。
被阿青搬到膝上检查的雪足有着香膏浸染过的幽幽香气,在阿青的破衣烂衫衬托下,简直明珠蒙尘。
小童足尖点点他,理直气壮地吩咐道:
“你说得对,草里有石头。我不会穿足衣,给我穿上。”
明明比他高半头,怎么连这个都不会?
阿青默不作声地遵从了吩咐,只觉握住的哪里是两只足,分明是盈盈冰雪,又白又冷。
却见小童转眼忘了疼,兴致勃勃地跟他聊天:
“我才走了两步,就被石头硌得好痛,你每天不穿履,都不会痛的吗?好厉害呀。”
……倒也没什么好厉害的。
“你这人真不爱说话,怎么跟松柏似的。理理我呀——我叫阿青,今年五岁了,随阿母来平阳探亲。你是平阳人吗?叫什么,多大了?”
咦,这个人也叫阿青。
阿青有点不想说自己的名字,和这位贵人同名,让他有点兴奋,也有点说不上来的,与丢石头惹祸不一样的心虚。
两只脚的鞋袜都穿好了,另一个阿青跪坐在他膝上,搂着他的脖子摇晃身体:
“理理我嘛,理理我嘛别不和我说话,好无聊——”
头发和衣服都有很贵重很贵重的熏香味,处处都在彰显这是个很贵的贵人。
阿青被摇得头晕,只好一一作答:
“我是平阳人,也叫阿青,今年多大不知道……只记得阿母说过生我那年太后死了,皇后也没了。”
另一个阿青噗嗤一笑,动作夸张地捂住他的嘴:
“诶诶,不能这么说话呀。皇后没死,是被‘废’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废’,傅母说得不清不楚的。太后还在世,崩的是太皇太后,太后太后死了不能说‘死’,要说‘嘣!’才对。”
“‘嘣!’是什么?”阿青重复了一遍,满眼不解。
另一个阿青手舞足蹈地讲解:
“就是你有一个陶埙,手一滑,没拿稳,就……‘嘣!’了。”
两个小孩子研究了一会儿“死”“崩”“废”的意思,又引出了“轰!”“嘟!”“卟噜!”。
成功地从一个人闹不明白,变成了两个人闹不明白。
最后你来我往地,学起了鱼吐泡泡的“卟噜”声,比谁学得更像。
“那就是六年前,你今年应该是六岁,比我大一岁。不对呀,你比我大应该比我高,怎么这么矮?”
玩了一会儿,另一个阿青算出来了薄太后崩逝、薄皇后被废的时间,察觉到哪里不对,拉着阿青站来,比了比两人身高。
手划出来的线越来越歪,比划出来的阿青只到露出三层丝绸衣领的胸口。
这显然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