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知道蒋誉是有些无耻的,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无耻。
祝眠搬家搬得很快,他并没有从家中带走多少东西,行李箱里只有一小部分衣物和等等的猫粮玩具,临走时他甚至特意把存钱的那张卡留下了,下面压着一份拟好的离婚协议,然后又给戎渡发了最后一条消息。
祝眠:我们离婚吧,回来签字。
他租的公寓离安城小学很近,正是学区,邻居上下有很多小朋友,也不知道从哪走漏的消息,好多小朋友都知道他是老师,他搬来那天,几个小家伙躲在楼梯间偷看他。
你推我退的挤在墙角,祝眠总算露出这些天的第一个笑容,他笑着问道:“你们认识我吗?”
“认识!梦梦说她在学校里见过你。”说话的小男孩嘴很快,说完才想起来纠正最后一个字:“您。”
小男孩:“梦梦是我朋友,她的好朋友是一班的,是她的好朋友告诉我们的。”
祝眠煞有介事的点点头,玩笑道:“这样啊,那你们找老师是有作业想问吗?老师可以抽一点点时间给你们讲一下暑假作业的难题,有没有小朋友想来。”
几个小孩都开始拨浪鼓一样摇头,里面还夹着一个告状的:“老师,李洋洋的暑假作业每次都要等到开学前两天才写,他妈妈……”
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一个瘦瘦小小的孩子捂住了嘴,大概就是他嘴里的“李洋洋”。
小孩脸憋得通红:“我没有。”
祝眠闷笑一声,并不吓唬他们:“好啦,老师没有说假期不可以玩,不过要劳逸结合。”
“好!老师,
李洋洋他妈妈说下次李洋洋不写作业就把他送到您家里来!”他知道,一个八岁的孩子流落在异乡街头那么久,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潘叔仍旧记得他找到戎渡的那一天。
孤儿院破落衰败的避难棚前,干瘦的少年混在人群里,目光狠厉如狼,仇视,陌生,防备,那些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东西,却混乱的充斥着,让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天灾,人祸,生存,仇恨,能将人消磨得形销骨立。
戎渡也好,他也罢,阔别五年,早已物是人非。
戎秉义和姜媛死得突然死得蹊跷,潘叔苦苦撑着他们这一支,五年时间,他才终于找到戎渡。
可防备心那样重的少年,他又如何能轻易的带回去。
港城来的人马停在那座灾后的废墟小城里足足三个月,潘叔跟着他,在那段时间里,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奶团子一样的孩子。
孩子年纪还小,比戎渡被陷害流落在外的那一年还要小,是什么都不太懂的年纪,母亲死在灾难中,父亲杳无音信,整座小城都处在无序的混乱中,孩子就缩在避难棚里,小脸灰扑扑的,噙着满眼的泪水扑到少年怀里。
潘叔第一次听到那个称呼。
孩子喊戎渡“钟七哥哥”。
钟七。
钟院长收留的第七个孩子。
就像钟八,是个没什么意义的诨名,后来潘叔将钟八收养,才给了钟八一个名字,陈若生。
钟七像钟八一样没有意义,但戎渡是有意义的。
戎渡必须回去。
潘叔就那么跟着戎渡,看他去扒废墟的石块,扒得双手鲜血淋漓,潘叔那时不知道他在找什么,或者找谁,只见他找,有时间便去找。
直到有一次他看到那个孩子在少年怀里哭得撕心裂肺,孩子要找妈妈,戎渡说,他在找,他一定会找到。
戎渡在找那个孩子的妈妈。
潘叔尝试过派人与他一起挖,但被少年凶狠的视线镇住,无人敢上前。
震后已经一个多月了,所有都知道,即便埋在下面,生还的几率也微乎其微,也或者,其实戎渡也知道要找的人已经死了,只是不想相信,或者害怕。
孩子与家人失去联系,戎渡就成了他的家人,潘叔看戎渡守着那个孩子,无微不至的照料着他,六七月的天,安城热得像蒸炉,密不透风的避难棚里,戎渡手里拿着一本宣传册给熟睡的孩子扇风。
孩子还太小了,他知道戎渡放不下他,这样的灾难会在每一个人心里留下创伤,孩子总是惊醒,总是大哭,害怕时就要躲在戎渡怀里。
孩子能懂什么呢,他只是哭,只是要找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