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问别的,我不一定知道,这个棺材铺我熟,我爱人他们厂的丧事基本都走这家,我公婆前后去世,都是从这家打得棺材,怎么?你们家有老人要开始备寿材?”
本地习俗,老人六十岁就要开始为自己准备棺木。
“你爸妈公婆还没到年纪才对。”
“是亲戚家办事。”
云木香临时把詹弘毅家的丧事拿来做借口。
“因为是少亡人,之前找的那家却当成喜丧办,老人看见满屋子红差点气厥过去。”
她说着说着压低声音,“主要也怕被人举报办丧,不好大张旗鼓找办丧仪的人,有人介绍这家能办,周老师你熟悉就多跟我介绍介绍,这人嘴紧吗?懂规矩吧。”
“那你可以放心,这家老板实在人,他六六年还俗,那之前在道观里当了十几年道士,就专门给人跑丧仪的……”
那句‘在道观里当了十几年道士’直直砸进云木香的脑海里。
老板所在的那道观她正好知道。
她师父兄弟单位。
里头道长们手上都有真本事的那种。
云木香再低头看地址,一瞬间想明白许多事。
纸条是大哥故意让她发现的。
他没想寻死。
只是通过这个地址告诉她,他意已决。
她不帮忙,他便寻其他人来请。
云木香一把抓住地址,捏成一团。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云木香一拳捶在桌上。
哐!
周老师被吓一跳。
“云老师,你没事吧。”
云木香回神,笑容压下一切情绪,把纸条揣回口袋。
“没想到这么厉害,一时有些激动,谢谢你呀,周老师,我明天就去把事情定下来,好送亲戚家孩子早早去投胎。”
周老师挪了挪唇,憋出来一句,“你是个好人。”
“?”
云木香诧异地抬头,身体默默后仰,歪头看了眼窗外。
周老师问:“你看什么?”
“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的。”
“你这人真是!听不得一句好话。”周老师没好气地推一把,“回你自己位置上去。”
云木香这才自在。
“还不是周老师突如其来的关心让我惊喜。”她撑着下巴打量周老师,“不急走,周老师还没说我做了什么好事。”
连带着对她都和颜悦色的。
“……”
周老师幽怨地看一眼云木香。
云木香:“?”
我可没招惹你。
一阵香风袭来,云木香被熏得咳了两下,就听到身后响起一道娇滴滴的声音。
“周老师你又惹云老师生气了呀,看把云老师气得都开始砸桌子泄愤。”
云木香坐正身子,“谁说我生气?我只是在想元旦汇演,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好办法,突然有了个好主意,能让我带的几个班都拿到名次。”
“欧呦,云老师就是厉害,张口就要拿下全部的奖励,一点没把我这个竞争对手放在眼里,是有多瞧不上我排练的节目?”
云木香慢慢转身。
说话的是小学另一位音乐老师。
小学五个年级,每个年级分六个班。
云木香上一五年级的音乐课,这位吴老师上二四年级。
她同小谢老师一样,推荐上的大学,毕业后会分到他们小学来,纯纯因为校长是她大姨夫。
没什么真材实料,却特爱攀比。
还特喜欢和她比。
比家庭,比样貌,比工作……偏偏还都比不过。
云木香笑着和其他老师打趣。
“瞧瞧我这人气,除了受学生喜欢,还特别招我们吴老师欢迎,这是又来骗我夸她呢。”
“噗嗤。”
此起彼伏的笑声让吴老师神情难看。
她咬着唇环顾一圈,原地跺脚,娇俏地哼了一声。
“总也跟你们结过婚的妇女说不到一块儿去,你们就是嫉妒我漂亮又有才华,等着瞧吧,这次表演肯定是我带的班级拿冠军,云老师,要是冠军在我这,你就主动去跟主任申请,说你德不配位,教不了个年级的音乐课,要换我来。”
笑声瞬间轻下来。
周老师皱起眉头,“聊聊天,你怎么还上纲上线,教学任务是主任安排,你要是不满直接去找主任呀。”
“我和云老师说话,关你什么事,有空闲时间还是多管管你的贼儿子吧。”
“你骂谁是贼!”周老师憋红脸,眼神中充满愤怒。
云木香愣了下。
犯罪的苗头这就被发现了?
吴老师嚣张地轻哼一声,理都不理周老师。
被忽视的周老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敢对视任何人,胡乱抓起教案走出办公室。
吴老师径直走到云木香面前,曲指敲了敲桌子。
“怕不怕,要是害怕我给你直接认输的机会。”
“……好怕。”
云木香慵懒地靠在椅子上,仰头看吴老师一眼。
“可要是我赢了呢?”
“不可能!”
“一个人下注可不叫打赌,吴老师别欺负我。”云木香娇声娇气地说。
吴老师目光嫉妒地落在云木香细长的脖颈上。
线条都那么好看。
生了孩子还没颈纹。
擦了什么吧。
擦得什么?要不问问。
肯定问了也不说。
这脖子要换她身上肯定更完美!
吴老师不满地嘟起嘴,故意掐着嗓子发嗲。
“那你说怎么办。”
云木香抖了一下胳膊,疑惑吴老师又犯什么病。
“我想想,如果冠军是我带的班级,你去找主任申请,帮我分担两个年级的音乐课。”
“!”
吴老师嘴角抽搐一下。
每个班一周一节音乐课。
四个年级,二十四个班。
副科只安排在上午第四节课,下午最后一节课,一周二十一节课,不重叠的情况下课程根本排不下!
课她上,工资又没涨。
就知道云老师见不得她好!
吴老师张嘴要拒绝。
“吴老师想这么久,不会不敢吧?这么怕输呀,算啦算啦。”云木香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
“谁怕了!赌就赌!我一定赢。”
“那其他老师一起为我们做个见证。”
云木香抬起手,故意竖起小拇指。
“吴老师,那我们约好了哦,拉钩。”
吴老师被起哄声闹回神,有些懊恼地倒退两步,盯着那小拇指。
原本分战意,这下升到七分。
她必不能输!
“大人谁拉钩!幼稚!”
吴老师头一扭,走了。
她一离开,办公室更加热闹。
“小吴跟小孩似的,一点都不禁逗。”
“云老师我压你赢!一把瓜子。”
“也不能没人支持吴老师,人家平时挺有想法的。”
“那你压吴老师呀。”
“我也想赢,我压云老师,精神上支持一下吴老师。”
“哈哈哈,吴老师听到要生你气的啦,讨厌,你竟然支持她!”
故作姿态地模仿,让笑声攀升到顶峰。
刚刚下课的语文老师进门吓一大跳。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说吴老师和云老师打赌……”
有人嘴皮子利索,巴拉巴拉地说了一遍。
“我说刚刚见到吴老师怎么气呼呼的,感情是你们闹的。”语文老师放下教案,端起保温杯说:“气得人家脑瓜都不清楚,跟小孩吵架都输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吴老师还把自己给气得不轻,就在操场上,吵架那小孩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太小了。”
云木香心咯噔一下,“不是我家淼淼吧?吴老师说不过我,去我儿子那找场子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户边上朝操场看去。
语文老师吹了吹面上飘的枸杞,抿了口茶水。
“不是,淼淼乖着呢,我来的路上看他在操场上跟升旗手学升旗呢。”
顺着提示,云木香在操场红旗下找到自家胖儿子。
站在太阳下,于一群孩子中白到发光,特别显眼。
“那就好,我们淼淼可不会吵架。”
“淼淼多乖呀。”
“和吴老师吵架的孩子,你认识吗?”有好奇的人问语文老师。
“好像是周老师家大儿子,她儿子来得少,没见过几面,我不太敢认,周老师,你要不要出去看看,哎?周老师不在呀。”
云木香算着时间,即将打铃,拿起放置在桌上的葫芦丝。
她好奇地问,“周老师带孩子来学校了?”
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难道这就是被夸好人的原因?
“昨天也带了,我也觉得奇怪,周老师以前最讨厌把小孩带学校来。”说话的人撇撇嘴,“说是公私不分,就她清高。”
时不时带孩子来上课的云木香,感觉膝盖插了一箭。
心里嘀咕,她是没带,但毁了个孩子。
“你没住学校家属院,不知道情况,前天晚上周老师抓到她大儿子毁人煤饼,被当贼打,我回家路过正好看到,周老师那么要脸的一个人,不停跟人道歉,脸憋通红,我看着都心酸。”
“他家也是没老人,孩子直接丢厂托儿所,一个厂子那么多孩子,就两个老师看,哪能看住,可不就学坏了。”
“你们这么一说,今天下班我要去趟供销社秤些果子送我婆婆,谢谢她帮我带小孩。”
“周老师这妈也不会当,你是没见大壮两个,身上脏的呦,学校里有功夫拼这拼那,不如把心思多放点在孩子身上,别到后头学生学生没教好,孩子孩子没带好。”
云木香抬头看一眼对方。
是今年竞选优秀教师的其中一位老师。
“对了,云老师。”
“哎?”
云木香扭头,刚刚见到大壮的语文老师小声提醒。
“我刚刚来时还看见淼淼跟大壮他们一块儿玩,你注意点,可别让他把我们淼淼也给带坏喽。”
“那坏不了,别看淼淼小,一些大道理懂得比我还多呢。”云木香不由自主地夸赞。
“要不说你命好,淼淼怎么就没生到我家来。”
“还是我和我爱人基因好,才生下这么棒的淼淼。”云木香一点也不谦虚。
“你爱人今年怎么说,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