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 26 章

“母后,儿臣问您。当年父皇之死,可否与魏家有关?”燕青问得劈头盖脸,此前完全毫无预兆。

“皇儿,你是听人说了什么吗?”魏太后始料未及,压根想不到她会问这个。阴沉的眼神剐了一眼曹嬷嬷,曹嬷嬷惊得心都快跳出来,微微摇了一下头。见自己的心腹这般,她心下已有猜测,“是不是萧旻天?是不是他和你说了什么?”

燕青不否认,她刚从勤政殿出来,除了姓萧的谁还有机会在她面前说什么。她已投靠萧应,生死全系在他身上。而且她明显是哭过的样子,总得有个原由。还不到真正撕破脸的那一步,她暂时不能和魏家决裂。

“母后,你告诉儿臣,父皇是怎么死的?”

“皇儿,你父皇是服丹过量而亡,你…你怎么能听信旁人的话怀疑魏家?”魏太后痛心疾首,“萧旻天分明是想挑拨你和魏家,他这是想离间我们母子!”

燕青半信半疑,青涩的脸上写满纠结与愤怒。

魏太后暗恨,好一个萧旻天。

“皇儿,你且想想这么多年来母后是怎么对你的,你外祖父和舅舅又是怎么对你的。你怎么能因为外人的三言两语,就对我们生了疑心?”

“母后,儿臣并非您亲生。”燕青补刀。

魏太后一噎,这个废物难道是真信了萧旻天?

“皇儿,你这么说真是拿刀子戳母后的心。你一出生便养在母后身边,母后对你视如己出。这些年来母后为了你担惊受怕,你外祖父和舅舅更是为了殚精竭虑。你实在是太伤母后的心了,母后的心好痛…“

“母后,是儿臣不好。”燕青装出手足无措的样子,忙安慰她,“可是…朕就是随口一问,母后您别放在心上。”

“皇儿,你真是吓死母后了。”魏太后抹着眼泪,一脸欣慰,“母后这辈子都是为了你,如果你同母后生分了,母后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母后,儿臣错了。”

魏太后对她的态度转变没有丝毫的怀疑,这个蠢货若不耳根子软好糊弄,也不至于对自己是男儿身的事情深信不疑。“皇儿,你长大了。母后只盼着你大婚之后能亲政,早点生下嫡皇子。“

燕青心知肚明,嫡皇子一出生,她的死期就到了。”母后,朕才不要娶什么贵女,朕只要乐央。”

“皇儿,乐央是你的,但她的身份太低不能为后啊。”

“朕不管,朕才不管什么出身不出身的,朕只要乐央。真说起来朕也不是嫡皇子,也不是母后您亲生的。”

这话简直是戳魏太后的心,她的后牙都险些咬碎。要不是先帝沉迷炼丹,她何至于在这深宫之中虚度年华,守着活寡没有自己的儿女。如查她有自己的皇儿,哪里轮得到这个蠢货坐上龙椅。

慕容家欠她的,她要千倍万倍讨回来!

先帝不是不喜欢她吗?她倒要让先帝看看自己是如摆弄这个蠢货,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得将慕容家的江山占为己有。什么龙子凤孙,日后太宸殿龙椅上坐着的,一定会是他们魏家的血脉。

“皇儿,你听母后的话。先娶皇后再纳妃,嫡子不出不能有庶子。母后都是为你好,等到嫡皇子一出生,你想怎么宠爱乐央都可以。”

燕青心下冷笑,嫡皇子出生之后她连命都没有了,哪里还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母后,您不是说最疼朕,为何这点小事也不能依朕?难道你嘴里说着疼爱朕,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她又是用那种半信半疑的目光看人,魏太后不得不哄着她。

“皇儿,你是堂堂天子,你的皇后怎么能如此随意…”

“母后,您是不是想让朕娶魏家的表妹?”燕青不满地打断。

魏太后表情一滞,随即又怒又气,还不得不忍着怒火摁着恼恨哄人,“你魏家表妹貌美端庄…”

“母后,朕听人说当年父皇正是因为娶了您,所以才会死得那么早,你们魏家姑娘克夫。您让朕娶魏家表妹,莫不是也盼着朕早死?”燕青突然又变了脸,前一刻还是以前妈宝男的模样,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魏太后脸色大变,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恼怒。这个蠢货真是一个耳根子软的墙头草,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他们魏家的姑娘怎么会嫁这个蠢货,嫁进来只会是假的魏家姑娘,肚子里必定会带着他们魏家的种。

既然这个蠢货一而再再三是挑战她的威信,大婚之事不能再拖。且容这个蠢货再多活几月,时候一到就送她去见慕容家的那些死鬼。

“皇儿,母后都是为你好。”

“母后让克夫的表妹嫁给儿臣,传出去别人还当母后是面慈心苦的毒妇。母后若无此意,别再提让魏家表妹进宫的事。朕说了,朕只要乐央!”

毒妇二字险些让魏太后破功,她是忍了又忍,火气压了又压,才没能失手打死这个蠢货。慈母装了多年,她不能功亏一篑。

“皇儿…”

“母后不是说最疼爱儿臣,为何这点小事都不依儿臣?”

魏太后气苦,如果让乐央做皇后,她的计划怎么办?乐央那丫头野心不小,到时候必不会受她的摆布。

这个时候,曹嬷嬷开了口,“陛下,太后娘娘是怕您委屈。乐央姑娘的出身低,一个妃子都是抬举她。”

燕青望过来,眼神让她心惊。

她是慕容适的乳母,对于自己带大的孩子是什么性格一清二楚。她还从未看过这样的眼神,伊然有了几分凌厉。

“嬷嬷,你说乐央的身份低?那朕的生母岂不是身份更低?若不是朕的生母生了朕,我们慕容氏的血脉都断了,你觉得朕会在意身份的低贱吗?”

“皇儿,好端端的,你怎么…”魏太后话说了半句,赶紧咽下其余的话。猜疑着不知萧旻天到底和这个蠢货说了多少,怎么又扯到那个贱人身上。

燕青大力拂袖,甩开想靠近的魏太后。那双清澈的眼中全是怀疑与不信任,还有一种被人欺骗的痛恨。

“母后,你告诉朕,朕的生母是怎么死的?”

“陛下,您…您可不能听信别的人话。”曹嬷嬷大急。”您的生母体弱,是生您时难道而亡。“

“朕还什么都没说,嬷嬷怎么知道别人说了什么话?”燕青盯着她的眼睛,“还是说朕的生母真的死的不明不白?”

不仅是曹嬷嬷闻言失色,魏太后也跟着心惊。

萧旻天这一招真狠,直接让这个蠢货和他们内斗。她心思几转,目光渐渐变得哀伤又痛心,无比难过地看着燕青。

“皇儿,母后不知别人和你说了什么。这么多年来我们母子相依为命,母后对你如何你心里明白。你的生母是难产而死,有医案为证。母后恨不得将心掏给你,想不到你居然会因为别人的挑拨来质问母后。”

“朕的生母,真是难产死的吗?”燕青像是被她感动了,面有愧地看向曹嬷嬷。

曹嬷嬷赶紧说:“陛下,您的生母真是难产而死,这些年太后娘娘为您操碎了心,您可不能和她生出间隙。”

燕青这才懒懒地半躺在贵妃榻上,双腿交叠着抖啊抖,这般没有形象和吊儿郎当的样子与以前一样。

“好一个萧旻天,朕就知道他没安好心。亏得朕方才险些信了他的鬼话,原来他是狼子野心想离间我们母子。”

魏太后和曹嬷嬷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眼神。

正当她们以为这次又成功哄住燕青时,只听到她漫不经心地道:“母后对朕,确实上心。养恩大,生恩却不能忘。朕这几日思来想去,朕的生母死后连个名分都没有,旁人提及只说是个命好的宫女。她姓甚名谁,朕一无所知。朕决定追封她为皇后,陪葬在父皇的陵寝之西。”

曹嬷嬷震惊至极,下意识去看魏太后。

魏太后胸口的怒火再也压抑不住,美艳的脸因为隐忍而显得扭曲。那个身份低微的贱人,怎么能和她平起平坐。这个蠢货真是异想天开,不知天高地厚。“陛下,此时事关重大,还得仔细商议。”

“朕是皇帝,朕的生母追封皇后而已,朕何需同旁人商议。此事朕会知会魏太师一声,让他去办。朕今天没有胃口,就不陪母后用膳了。”

说完,燕青拂袖而去。

魏太后像被人扇了一个巴掌般,脸色青青白白说不出的难看。她站了老半天,直到心情平复表情如常。

最后盯着燕青的背影磨着牙挤出一句话,“真是儿大不由娘。”

燕青走得不快,心中无比快意。憋屈了这么多天,她终于不用再和那妖婆假装母子情深。有了萧应这个借口,以后她干嘛要看魏家人的脸色。

乾坤殿那棵梧桐树上还有不少摇摇欲坠的残叶,她觉得她自己就是这些叶子,明知落叶归根随风而散才是自己的命运,却像还是挣扎着不肯认命。

萧应,会如她所愿吗?

一天过去,萧应没有动作。

两天过去,朝中一切依旧。

三天过去,宫中无事发生。

四天过去…

燕青实在是猜不透对方的心思,难道萧应按兵不动,是想等到魏家弑君这个天大的罪名之后,再一把将魏家摁死?有了她的身世做理由,照样能一举扫平魏家,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除非,他并不是真心给她一条活路。

更让她看不透的是,除去魏太后张罗着替她相看贵女,赵太保也搜罗来一大堆的女子画像让她挑选。赵太保会这么做,当然是受到萧应的差使。

别人不知她是女子,萧应却是知道的。他为什么还要吩咐赵太保这么做,难道他是想借着立后选妃一事当众拆穿自己的身世。思及此她心抖了抖,倒不是怕身世被揭穿,就是觉得这人的心肠真冷真硬,枉费她装得像个孙子又装小可怜。

画像都是工笔画,在她眼里全是大同小异的仕女图。这些女子的出身也差不多,大多都是士族大户的嫡系庶女和旁支嫡女。每一张画像都标记着女子姓名年纪,以及出身背景。想不到她一个将死之人,还有荣幸选妃。她嘴角微抽着,装模作样地翻看起来。

从帝冕的珠帘望去,稳坐右下首的男子威严而峻冷。这些天他一点动静都没有,还真是沉得住气。

燕青看了一会,眼都看花了。这些画像看来看去都差不多,人物特征倒是明显,就是不够立体。反正她是看不出什么美丑,觉得都长得差不多。若说美人,眼前不就有一位,而且还是不可多见的大美人。如果他表情柔和些,眼睛温暖一些,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样的美男,抵得过一堆美人。

她不敢画他,百无聊赖之余只能画自己。

殿内一片安静,一人严肃地批阅奏折一人认真地画画,瞧着莫名有一种岁月静好,日子安稳的意境。不知过了多久她收了笔,满意地吹干画。左右端详来端详去,虽然不太尽如人意,但一眼能看出画的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