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杪声音柔和,凤目却一反常态,尽是冷厉之色,教人看了遍体生寒:“你且放心,你既是我带去的人,我自有办法教他们不敢说些什么。”
话虽如此……
“他们即便不在面前说,私下肯定也是不服气的。”
他微微一笑:“只要当面听不见,又何必管旁人私下逞口舌之快?此为懦夫之举,无需与他一般见识。”
我哑然,暗道,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况且 这可是千年难遇的大宴,要知我也不过活了千年。伴生枝寿命如昙花一现,短暂非常。此次错过,我可再没有下一个千年好活啦。
想到这,我索性也不再推拒,任由他安排。
第40章 故人入我梦 其八
93.
两日不过转眼。
我坐在妆镜旁,目视前方,镜内倒映出一张苍白面容,也对我投以相同的漠然视线。
尖细下巴,秀挺鼻梁,眼尾一点醒目红痣,双眼则是黑如泼墨,如沉寂死水,偶有微光映入,不消挣扎,已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我眼珠转了几转,将视线落在云杪身上。
他今日不顾我推辞,将那件族内为他出席此次东极大典而精心准备的华服让给了我,自身却只着了件素净白衣,一丝一毫多余的花纹装饰也没有。
他究竟想做什么?我实在不知他的用意。
大抵是我的目光太过赤裸,他替我束好碧玉冠后,弯下了腰,在我耳边柔声道:“上次是我思虑不周。少箨,你说现在这样看,我像不像你的侍从,嗯?”
他说到这里,嘴角微扬,凤目含笑,一副心情颇好的模样。我却静默不语,只觉得他真是魔障了。当一个侍从有什么值得开心的?若换作是我,若换作是我……
若换作是我,一定要跳脱出这天命,叫所有以前欺我辱我的人,统统跪在我脚下,只管对我俯首称臣、摇尾乞怜!
那声音语调轻快,神采飞扬。我怔了怔,再想凝神去听时,已是遍寻不得。
这间屋子除了我与云杪,再无其他人,许是我出了幻觉罢。
不错,定是幻觉。否则……我怎会有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我自被选为伴生枝时,不就已清楚明白,天命之所以称之为天命,便是因为其不可违抗、亦不可更改吗?
不过一叶浮萍,自身都已难保,怎能不自量力地去奢求更多?乖乖跪下、低头认命便是。
虽这样想,眉头却不自觉地越皱越紧,仿佛有一股戾气在体内横冲直撞,搅得我没个安稳。
我不想露出丑态,只能微微阖眼,暗自忍耐。却又听云杪唤我:“少箨,你可是还不开心?”
我捱过这阵,轻舒口气:“我很开心。”
其实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即便此时披上一层华美羽衣,内里该是只卑贱蝼蚁,就还是只卑贱蝼蚁。不会因为这些虚无缥缈的形式而有丝毫改变。
但他不会懂,所以我也不必说。
我垂眸,在桌上扫视一周,抬手将那个新刻的木雕小人收入袖中,以免路途上闲着无事可做。
94.
云杪召来只色若流朱的灵鸟。
它背上驮着步月辇,垂以帷幔轻纱,点缀流苏挂坠,内置软塌,还摆有一鼎香炉,青烟随着风,袅袅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