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别怨,别恨,别哭……这并非腐朽,而是新生。”

“母后,真为你开怀呀。”

我蓦然撤下指尖,只见一滴水珠直直滚落,破开缭绕雾气,坠在昭华眼睫,颤悠轻晃,顺着面纹脉络静静流淌,仿若悲戚已极。

啪嗒,又是一滴。

“别哭。”

我几乎是手足无措地,想为他拭去泪水,却是越拭越多。到后来,我顿住动作,这才意识到

原来是我哭了。

“倒是许久都不曾再落泪了。”我轻着声,也不知是想要说与他听,还是想说与自己听。

“云覆玉死后,我就明白,泪水是这个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只有在意你的人才会因为你流泪而心疼。那些不在意你的……往往只会因此而更加看轻于你。所以,之后纵是苦难随行,我都没有再为自己流过一滴泪。”

“没成想,竟然又为你破了例。”

我默然流着泪,在感同身受的悲痛里,生出几分心如死灰的平和来。

“你是劫难。以前想避,避不开。现在不必避了,我又不知道是否该将你留下,也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

“昭华。”

“你还愿不愿意?”

明知得不到任何回应,我却仿若不会疲倦地,一遍遍地问着。几近自虐般地,让那亘古不变的沉默,与我长久作陪。

之后七日,我不愿沉浸在永无休止的患得患失中,索性埋头于政事,忙他个昏天黑地,最后竟真教我与明燎顺藤揪出一个主和派的余孽。

那兔妖背地里又扇阴风又点鬼火,是铁了心要为前任妖王逢尤报仇雪恨。

恰好我心火正旺,索性将他收押在我房内,每日皆由我亲自逼供、处刑……无所不用其极。

兔妖很是硬气,哪怕再疼都没泄露过半点口风,不免令我敬佩。

敬佩归敬佩,他既是余孽,我断不能放过他。

对他仁慈,便是对我自己残忍。

今日,我心情不佳,多赏了他三百余鞭,见他半昏过去,又将他扇醒,道:“还不说?”

兔妖眼神涣散,终于有所动作,轻抬手指,示意我附耳过去。

我谅他虚弱至此,也翻不出什么花样,倾身凑上前,却被照脸吐了口血沫。

好极了。我抬袖抹了把脸,钳住兔妖下颌,冷笑道:“既然不会说话,舌头留着还有什么用?不如吾大发慈悲,替你割掉,如何?”

不待兔妖回应,我已卸去他下巴,两指揪过湿软舌尖,缓慢拉出。手中刀尖淬着寒芒,曳如飞鸟掠水,这么轻轻一划。

密布的血浆喷涌,纷乱铺陈在地面的毛毯。

我还欲用力,门外却是笃笃声响起。

哪个不识相的蠢货?我兴致正浓,被无端惊扰,自然分外不悦:“谁?”

“是我。”清越如金石,润泽似雨露,“昭华。”

浑身血液迅速凝聚成冰,我噤住声,刀都快握不稳。匆匆环顾房内摆设,非但凌乱,还弥漫着深入肌骨的腥气。

“……怪、物。”那余孽仿佛拿捏住我命门,敞着下巴,音调嘶哑含混,“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