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明白了，就是我盐城老家方言里，好煞渴，好神呢的意思。”

两个盐城方言词汇，赵妗麦听不懂，但大受震撼。

她又问道：“你QQ是什么时候注册的。”

“好像是……初中咧。”

杨超跃笑了笑，忽然想起来。

当时班级里的同学，一个个的，都在比谁的QQ等级高。

省下早餐钱去黑网吧挂机，结果被盗走《冒险岛》全身装备。

班主任砸碎MP3时，里面还循环播放着QQ爱的彩铃。

自从辍学后，就没有在意QQ等级。

忙碌的流水线，让人麻木，只想着多攒点钱，少花点钱。

现在活成了能随便吃汉堡的大人，再也找不到那个能为三个星星的QQ等级兴奋整夜的自己。

渐渐有了儿时渴望的大人特权，被社会毒打几年发现，最贵的自由原来是能继续做个孩子。

那些以前经常玩Q宠大乱斗的同学，早就不联系了。

每次登上QQ都是隐身状态。

空间动态发得越来越少。

最后一条说说是去年春节发的，配图是老家的烟花，内容是四个字，新年快乐。

新年祝福越简短，往往活得越艰难。

不敢奢求能赚什么大钱，不得重病就好。

医保目录外的靶向药价格，等于老家一套房的首付。

像自己这样的家庭，得了重病，根本治不起，只能回老家自然疗养。

或者是听信偏方。

不是网上的偏方，百度搜索肝癌偏方，会自动推荐殡葬服务。

是老家的偏方。

知道听信迷信不好，但是得了重病想活着，偏方价格便宜，买得起。

有次见过亲戚带来的神医，在村里诊所坐堂，墙上挂满锦旗和明星合影，包治百病。

“超跃姐姐，真希望我以后的身材能像你一样。”赵妗麦羡慕道。

“像我一样？”

“你这身材老正了，嘎嘎瘦溜。”

赵妗麦意识到自己飙了一句老家方言，怕杨超越听不懂，用普通话说：“你身材特别好，很苗条。”

“乖乖，我身材哪有那么好。”

“很好的，比我好多了！”

自从在网上被骂长得丑，长得胖后，赵妗麦就有容貌焦虑了。

身体还在发育。

不知道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

贴吧里，很多人贴有她小时候的照片，和《巴啦啦小魔仙》里的照片，进行对比。

豆瓣小组里童星颜值滑坡记录帖，是自己的深夜刑场。

很多人说再过两年，自己一定会长残。

大家都这么说，大概率会是真的吧。

“其实让身材变苗条，7天时间就可以了。”江阳忽然说了道。

“7天？”

“只要前6天学好PS就行了。”

“你这样会教坏小孩子的！”

赵妗麦眉头有些不对称的抬起：“你的QQ号，也写给我，以后玩消消乐，那一关过不去，我教你。”

江阳写下自己的QQ号。

赵妗麦看得喉咙滚动：“你的QQ号是2开头的，9位数！什么等级啊。”

什么等级？

现在自己的QQ等级，应该有一个皇冠吧。

屁用没有，换不来一杯奶茶折扣。

江阳看着自己写出来的那一串数字，熟悉又陌生。

前世工作后几年后发现新入职同事的QQ号是11位时，突然意识到自己成了老网民。

对了，自己的QQ密码是多少来着？

是生日，还是身份证号？

自己真是猪脑子，那串翻墙逃课，在网吧熟练得靠肌肉记忆输入的QQ密码，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忘记了。

同时也失去了那颗能为虚拟成就热血沸腾的少年心。

江阳抬眸，视线越过赵妗麦身后，看向麦当劳的拱形玻璃门：“一会儿再说，你妈挂了电话，要进来了，擦一擦嘴，有汉堡的油渍。”

赵妗麦脸上的笑容收敛得一干二净。

雷达式警觉的生理反应。

赶紧把手机还给江阳，哽着喉咙把汉堡用力咽下。

剩下一半的汉堡放回盒子里。

吸了几口的可乐，往江阳的位置挪。

喊了一声超跃姐姐，杨超跃立刻反应过来，把试卷还给赵妗麦：“正确率可能不会太高。”

“没关系的超跃姐姐，这是黄冈卷，本来就难。”

看见单项选择已经写完了，赵妗麦心里踏实许多。

汉堡的油渍匆忙擦干净，可乐的气泡仍在舌尖跳窜。

不敢翘二郎腿。

已经听见妈妈高跟鞋踱步过来的声音。

刻进DNA的脚步声。

赵妗麦并拢双膝，微微耸着肩膀，脖子不自觉前倾。

乖巧的坐姿，比军训还标准。

忐忑中等妈妈过来检查作业。

自己以分钟计算的短暂叛逆时光，结束了。

江阳光是看赵妗麦的状态，就知道，胡琳肯定把赵妗麦管得很严格。

女老师通常在孩子的学业方面，抓得很紧。

更何况，赵妗麦的爸爸，也是教师。

双教师家庭，孩子往往学习成绩很好。

童年的时光，大多是习题作伴。

见胡琳来了，江阳知道没法再从赵妗麦身上薅属性。

不然多聊几句，胡琳没准真把自己当成勾搭她闺女的黄毛。

索性。

从杨超跃身上薅一薅属性。

“刚刚讲的疑问句和反义疑问句，没听明白？”江阳收起手机，问杨超跃。

“没听懂。”

杨超跃视线快速的在赵妗麦试卷上，那道题的位置扫一眼，眉毛不对称的抬起，大脑宕机：

“一点都听不懂。”

赵妗麦和杨超跃，学习效率方面，不是一个等级的。

赵妗麦一点就通，学得快，属性薅得快归快，薅的次数少。

杨超跃基础差，学得慢，属性薅得慢归慢，薅得次数多。

江阳努力解释得简单一些：“疑问句是以what，when或者助词do，is开头，可直接用于肯定或否定的句式结构，反义疑问句是由陈述句加简短反问句构成，遵循前肯后否，前否后肯的原则，我这么说，能明白吗？”

杨超跃眼里闪烁清澈的光芒，郑重的点点头，又飞快的摇摇头。

“点头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说的这些字，单词，我都认识，明白。”

“摇头呢？”

“组合在一起，就不懂咧。”

江阳屏住呼吸，捂了捂额头。

知识传递失败

明白为什么老师给差生上课，特别消耗精力。

教爷爷用手机时，发现爷爷稀里糊涂在桌面新建了好几个微信快捷图标。

江阳到现在到不知道爷爷咋弄出来的。

给同事演示Excel公式，三分钟后同事默默掏出了计算器。

这咋教啊。

自己又不是专业的老师。

真想把赵妗麦的妈妈拉过来，让胡琳直接给杨超跃现场教学。

为了薅到属性，他继续耐心教，同时握着签字笔，在草稿纸上写例句：

“疑问句需要完整回答，直接回应问题的核心，举个例吧，DoesshespeakFrench?这个问句的回答有两种，要么是Yes，shedose，要么是No，shedoesn't.而反义疑问句……”

杨超跃学得很认真，能不能学会是一回事，至少学得很认真。

学习态度特别端正。

英语这门学科，讲究基础，语法，以及词汇量。

杨超跃要基础有态度，要语法有态度，要词汇量有态度。

自己有同学似乎也是这样的。

笔记本写得像印刷品，考试成绩像二维码，谁也扫不出内容。

错题本越来越厚，但每次错的都是新题型。

要疯了。

胡琳打完电话，推动拱形玻璃门进来，没有直接坐对赵妗麦身边，来到赵妗麦背后站了会儿。

面无表情的审视，打量。

发觉赵妗麦确实是在认真的写英语试卷。

胡琳忽然有些自责。

闺女那么听话，自己干嘛要把闺女看得那么紧。

有时候自己都觉得，闺女的生活被自己看管得没有自由，自己都心疼。

却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