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河已是修了半年有余,而今春汛,京城淹水淹到如此地步,六塔河全无作用,徒耗人、财,你往外走几步看看,御史台多少人在骂?京城内外,莫说陛下时时来问,便是我回得府上,家中老的都要来问一句怎么今年涨水涨成这样!”
“而今百业怨声载道,民生艰难,下头百姓多少都是手停口停,又有沿河受灾的……”
那都水监丞几乎要被唾沫星子飞溅到脸上,却也不敢去擦,忙道:“相公放心,贾宗昌前次回报,已是发了誓言,必定在五月夏汛前把六塔河修好!”
李斋闻言,又催了几句,方才放过。
那都水监丞又道:“按着从前惯例,从各大书院借调了些学生,又有那太学的韩砺,今晨已是过来报到——我记得您前次提过,想将……”
李斋摇了摇头,道:“六塔河的事不必预他了,滑州堤溃,政事堂批了王洺、岑德彰上折,除却赈济,还要从都水监调个公事,再配些人手过去——让他去滑州吧。”
都水监丞愣了愣,却是没有多问,复又道:“原是想叫他领队,毕竟借调的也有百十来个学生,眼下人不来……”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正好前日有人递了个人过来,也是太学上舍生,唤作蔡秀,颇有文名,据说也有些才干,不如叫他顶了那韩砺位置……”
看重那韩砺,除却因为此人能力,更重要是他身后可能带动的资源。
既然此人不能去,那不管最后谁顶上,都不过是做些简单打杂活计,对事情本身又起不到多大作用。
毕竟没成,李斋也懒得多解释什么,摆手道:“这些小事,你自己定就是了,不必问我。”
复又说起其他事情来。
那都水监丞原本还想提一句,见李斋一改先前提及韩砺时候态度,压根没有多聊的意思,便住了嘴,老实回起了正事。
他待到大晌午才回了都水监,等召集手下传达了一回李斋的意思,又催大家好好干活,该出发的收拾东西准备出发,该筹备的赶紧筹备,该催人催钱的赶紧动作,不要误了功夫,才叫人各自散去。
旁人都走了,却有那领了这回去六塔河支援的管勾外都水监丞司公事上得前来,小心问道:“官人,那蔡秀的事,不知李相公怎么说?”
都水监丞“哦”了一声,道:“让他一道去吧,正缺人手,其余你定就是。”
这公事顿时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笑模笑样来,道:“您别说,不愧是上舍生,来了这两日,谈吐、进退都很好,写的文章也好,还机灵。”
“他晓得今日监丞您要去见李参政,天不亮就来了,还说要把自己先前做的文章,另还有这两天写的水事要论整理了出来,说是只怕上头不答应,预备到时候被问到了,好亲自送去给参政过目。”
都水监丞道:“你自己点的人,自己好好用起来,我是给六塔河打了包票的,夏汛之前,死也要给我把河通了!”
那公事不敢再留,应话之后,匆忙走了。
此人才回得自己衙署,刚刚落座,就听得外头有人敲门。
他一抬头,就见蔡秀抱着一叠东西走了进来。
“公事,这是学生整理出来的文稿,其中不少涉及水事……”
这公事笑道:“不用这个,监丞说李参政已经答应了,今次就由你领队,这两日我会陆续给你花名册,是这回京畿几地借调的学生人选……”
蔡秀手中抱着自己文章,一时竟是有些不敢置信。
他忙问道:“当真不用再看文章?我听人说,这两日李参政让人翻查从前宗卷,找出先前银台司转过来的韩砺文章送过去,怎的到了我,就不用看了?”
“不用看文章,难道不是好事?”那公事哈哈笑,“你又不像他那样,叫人一听名字就周身不自在,根本放不下心来。”
“他写的那些个奏疏我也看了,全是危言耸听,还说修六塔河是祸国殃民——只怕就是看了文章,上头才不敢叫他领事吧?”
蔡秀大喜过望。
他忙道:“若是叫我来领队,自当尽力管束一干学生,不会叫公事失望——不过,那韩砺也是同在学生之中,由我来领吗?”
公事道:“应当是吧,我听得人说今早韩砺已经来报到了,只我手头事多,没空去凑这个热闹……”
蔡秀站在原地,听得这一句话,简直如同三伏天吃冰,爽得全身毛孔都透着气,连那头发丝都想要立直起来,窜到天上去。
——总算有一天,叫我来施展所长!
——总算有一天,由我来管姓韩的!叫人人都看到、晓得我的能耐远胜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