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写完,他正要吹灯等到半夜,就听外头一阵脚步声,不多时,一人在外头叫道:“芮老弟,我看你还掌灯,你睡了没有——河道那头得了个消息,有点子急!”
门外,项元手心一直冒汗。
不是害怕,也不是紧张,而是犹豫。
生意做得这么大,走南闯北的,若说没几个脚踩两道的朋友,那是不可能的。
侠以武犯禁,哪个豪强没养几个打手?有些奢遮人物家里的护卫手里都捏着不止一条人命。
当日京中的上元走失之事闹得甚大,他自然也听说过。
要是这芮福生果然就是吕茂,不得不说,拐卖那许多人,确实有伤阴德。
但对方毕竟没有拐自己的妻儿,也没害到自己半分,相反,两人生意做得有来有往,多年间相处甚是和谐,只今次突然摔了脸,但要是因为提防身份暴露,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要是人落了网,后头许多产业、生意,必定要被查封。
但自己才跟对方买了许多海货,又有些往来银钱,正在账上,还没来得及确认——等进了衙门的口袋,还能掏出来吗?
必定不能了。
不过是转瞬的功夫,项元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念头。
“项兄,什么事?你那海货,我已是说好了,过几日就能到,到时候自有掌柜的上门找你……”
门还没开呢,芮福生在里头已是答道。
话说得漂亮,事也做得周全。
等门一开,项元有心去看,就见芮福生没有持灯,披着个袍子站在门后。
大热的天,对方袍子里隐隐还有另外一身,虽看不出来是什么,但头上没有带冠,却极难得的包着布。
项元手里提着灯笼,悄悄往下一照——芮福生下头鞋子也是外出的鞋,不知怎的,竟是比白日里矮了一大截。
项元心中一跳,张口道:“是河道上事情……”
他说到此处,余光一瞥,眼见左右几名差役已经摸棍的摸棍,执刀的执刀,心头一动,俨然鬼使神差,因见芮福生看着自己,却是突然卡顿一下,先看向芮福生,又朝着右边门口处使了个眼色,又作示意。
芮福生连丝毫迟疑都没有,突然后退一步,将门一关,又把一旁地上水桶“咣啷”一下掀翻在地,返身便朝身后冲去。
这屋子后头有大窗,窗户正洞开,他跑得飞快,一手提起床上包袱,翻窗便朝狂奔。
屋外,几名衙役几乎同时往里头扑。
——正正扑在了门上,把门撞开。
有那没收势稳住的,一个踉跄,忙扶着门,险些摔到在地上,有那稳住了的,见得芮福生已经逃了,想也不想,迈腿就追。
一脚就踩到地面。
地上并非水,滑腻腻的,全是油,一下子摔倒了三两个。
后头忙有人叫道:“贼人跑了!快绕道后门去堵!”
果然有人嗖嗖嗖绕过去,循着芮福生踪迹去追。
项元一颗心提得高高的,忙也缀了上去。
芮福生翻窗出门,绑了包袱,先往后门跑了半路,远远见得后门掩着,门缝中却又透出外头一点隐约火光,立时停了步,再一转头,却听后边又有脚步声,知道追兵就在身后。
前有狼,后有虎,他心思如电转,不进也不退,索性攀踩着一旁假山就要翻墙出去。
但刚翻到一半,就见得墙根不远处有好几人守着,听得自己动静,已是叫嚷起来,道:“贼人在这里!”
说着,已是有人拉弓射箭。
芮福生见得弓箭,忙缩回头,正犹豫是否强闯,余光一瞥,却见一堵墙外,后院练武场中,竟是有人举着灯笼在那梅花桩位置站着。
相隔不远,此时又是夜晚,只得那处甚是光亮,芮福生一眼就看出举着灯笼的是个半大不小孩子。
这院子里只有两个小孩,一个是项元儿子,一个是项元义子。
被逼到夺路而逃,又被逼回原地,芮福生已经再无它选。
院子一分为二,边门是锁死的,左边是芮福生的住所,右边却是分给项元的。
但一扇门,根本挡不住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