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河边,眼见前头就是岔路,芮福生取了马背上的麻袋,又拿布把项林嘴巴堵死,眼睛蒙上,用麻袋将其整个包住,行到岔路处,弃了马匹,打它往另一条道走。
趁着这个当口,他没有走另一条岔道,而是再度向前,取了一条小径,背着包袱、麻袋,施施然岔往河道,一边走,一边不忘掸了掸身上灰土、整了整头巾。
等确认自己走得足够远,后头房屋、街巷已经能全数遮挡,他才点了火引,燃了随身一支蜡烛。
今日天上只有弦月,到得河边,果然江上黑得很,空荡荡的,只一艘小船靠在岸边,吊着一盏孤灯,隐隐照见一人歪在船头,一副正打瞌睡模样。
芮福生上前叫道:“船家。”
那人一下子惊醒似的,抬头来看,忙道:“客官来了?怎的这么晚,我还怕你不来哩!”
又一指船舱道:“买了不少吃食,都在里头,客官一会瞧瞧够不够。”
说着,又去摸腰间。
芮福生此时左手举烛,右手倒扣持刀,见状,瞳孔一缩,一脚迈出,就要动手。
那船家却是摸出来一抓铜板,递过来道:“还剩十二文……”
芮福生道:“赏你了。”
那船家连连道谢,又搭了木头板子,请客人上船。
即便知道此刻时间紧张,芮福生却全然不乱阵脚。
他先举了手中蜡烛,去照对面人脸。
花白胡子、小眼睛、招风耳,身上穿着布衫,右边袖子打了个补丁——果然就是自己定下的那个船家,连衣服都没有换。
照完人脸,他又去照船头。
船头处有个圆圈,中间画着一横——都是白色——是他先前用滑石做的记号。
船是原本的船,船家也是原本的船家,芮福生总算略微放松了些,先叫那船家后退一步,也不用板,自己跳进了船。
“外头黑布隆冬的,风又大,客官进船舱里头睡一觉,等醒来就到地方了。”
那船家笑呵呵的,正要转身去收木板,忽然站住,很有眼力见地冲着芮福生伸手道:“我来给客官放行李。”
芮福生一巴掌拍掉那船家的手,只催道:“别啰嗦,不该管的别管——快些,不要耽搁了我大事!”
语毕,却是站在原地盯看。
那船家忙答应,收了木板同绑绳,取了撑杆,冲着河岸一撑。
小船轻轻一荡,顺水而下。
芮福生看那船家动作熟练,又见船只已经驶出,也不再啰嗦,转身就往船舱走。
他走到船舱门口,正要进去,就见一道帘子直直垂地,挡得一点缝隙也不露,顿时心中一动,暗道:先前有这一卷帘吗?
想到此处,他那伸到一半的手忽然顿住。
此时船只已动,河风自背后而来,吹得芮福生头巾、衣袖纷纷飘动——但那帘子丝毫不动。
不独不动,简直崩得太直太紧了。
芮福生并不往前,反而退后,反手刚要解下身后麻袋,却听对面船舱门口突然“撕拉”一声。
——门帘应声而落,从里头一连扑出三四个大汉,个个手中持棍,挥棍而上。
看众人身上穿着,分明都是官兵。
芮福生岂会不知道自己中了计,连退两步,就要去捉后头船家,只还没来得及动手,却听得“扑通”一声,一转头,船上哪里还有什么船家——居然已经跳河逃了。
他倒提着麻袋,已经来不及解开,使匕首使力一拉,也不管那刀割到里头哪里,正要露出里头项林来好做要挟,对面棍子已经捅到面前。
从来兵器一寸长,一寸强。
船只本来就小,这样方寸之间,芮福生的匕首再是神兵利器,不能靠近对手,自然是吃大亏的。
几根棍棒,逼得他甚至抽不出手,只得拖着麻袋,复又向后,余光早瞥见一旁方才船家用的木板踏,便先放了左手麻袋,飞身拾起,举着冲着对面一砸。
为了躲开这重重木板踏,对面官兵不得不侧身让头去躲。
芮福生得了这一点空隙,终于有了喘息,正要去拿项林,转头一看——那麻袋竟然在移动——船边冒出两个头、两双手来,正把那袋子往外扯。
其中一个就是先前那船夫——不知何时他又浮上水面来。
芮福生怒极,正要去追,就听后头破空声,转头一看,几根木棍投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三四个扑来差官,船舱门口站着一个,大声叫道:“吕茂,快快投降!你再顽抗,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木棍声、叫嚷声、招降声,一众人等并不上前,只拿棍子同他缠斗。
芮福生审时度势,只一算,就知道来不及捉那项林,久留下去,只会吃亏,也不恋战,更不纠缠,而是抓了腰间几个纸包,一时捏爆,朝前一撒——故技重施,又洒出一大把石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