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爽的果香混合着爽口的沙冰在口中绽开,再配上浓醇咸香的细腻奶酪,太皇太后忍不住又饮了一大口,这会居然还吃到了大颗大颗的果肉。
是葡萄?却又比葡萄多了几分沁人的茶香,上面的奶酪也比平常用的要细腻轻盈,甜中混合着微微咸味更能将牛奶的醇香凸显出来。
冬日里,整天被地龙、炭盆熏着,人难免觉得燥热,这样凉丝丝、甜津津地一碗冰吃下来,太皇太后只觉得整个人都爽利了不少,连带着看沈娆居然都没有那么不耐烦了。
“你心思倒是巧。”
“能孝敬太皇太后是奴婢的福分,怎么敢不用心呢,”这句夸奖沈娆听得十分心虚,好在喜茶的法律部不可能逆流回溯这近百年的岁月来告她抄袭。
“难怪皇上喜欢你……”
太皇太后这句话说的又沉又缓,让沈娆刚有些放松的心再次沉到了谷底。
人家是吃饱了骂厨子,这老太太倒好,茶还没吃完,就又想杀厨子了?
沈娆磕了个头,不敢接话,太皇太后却并不打算放过她,继续道:“说,让哀家也听听,鄂汉是怎么教你的?怎么才能让皇上忘不了你!”
沈娆闭了闭眼,头贴在地上人家也不打算饶了你,不如换条路走,就算都是死,至少让自己舒服点。
沈娆抬起头,清凌凌地目光对上太皇太后的眼睛,说道:“红颜多薄命,自古最难忘。”
太皇太后手里碗盏随着沈娆的话音,一同落在了地上,滚进了厚实的长毛地毯,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却比直接摔落在地的刺耳声响更让人觉得压抑。
“你说什么?”太皇太后震怒地看着她,几乎不敢相信这个同是董鄂氏的女人,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分明,就是在刺她的心。
“太皇太后恕罪,奴婢读过的书不多,却也听过汉武帝李夫人的故事,李夫人病重时,容色不在,终日以丝帕覆面,至死不肯见武帝一面,盖因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而后,武帝对李家的诸多宽纵,也是因为在他心里,李夫人始终是那个倾国倾城的北境佳人,而不是一个形容枯槁的病妇吧。”
太皇太后枯老的手狠狠抓住身下的软枕:“接着说。”
“陈阿娇是武帝年少时,愿得金屋,以匿之的女人,卫子夫更是以奴仆之身被封为皇后,可到最后都只落得个被弃被废、连子嗣都被斩杀殆尽的下场,而李夫人虽身死,却仍得武帝所思眷,还为其做《伤悼赋》。难道真是其倾城之貌,为二位皇后所难以企及吗?”
沈娆觑着太皇太后的神情,见她没方才那么激动了才继续道:“人,只要活着,就是变老变丑,再美的女人都不能例外,而男人的爱,往往比天上的云散的好快,不经丝毫波澜,都有可能悄然散去,更别提亲眼看着物是人非、时过境迁了,普通的庄户汉子也不会为了个容颜衰败的老妇神思不属,更不用说,身边花开不败的帝王了。”
沈娆说完又恭恭敬敬地将头磕在地上,太皇太后看着她低垂着头,无意间露出的一段雪白后颈,又转眼向了旁边陪了自己大半辈子的一众宫女们。
宫装的款式其实没什么区别,只是颜色和花样不同罢了,可在小姑娘身上跟她们这些老妪确实是截然不同的风景。
“她才是对的……”,太皇太后看着这个乖乖巧巧跪在自己脚边的小女孩,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悔意来。
如果当初让董鄂氏活下去,她的儿子会不会能有个截然不同的结局……
太皇太后有些颓然地说道:“你还真不是只有张好皮子,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你想让哀家留你一命,留你在皇上身边?可是,”
太皇太后突然狠狠地拍了下身下的迎枕,厉声喝问道:“可是哀家能该眼睁睁地看着皇上因为一个女人而荒废了朝政、离心了子孙吗!祖宗家业!那是偌大个王朝啊!流了多少血、咽了多少苦才打下来的江山,难道要送在一个女人手里吗?”
太皇太后如鹰隼一般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可沈娆心里明白,她看见的却不是自己。
她不是曾经的孝献皇后也没法替她回答,但沈娆还是开口道:“太皇太后,奴婢愚见,这世间没有哪个王朝是毁在女人身上的,称王称帝的是男人,封侯拜相的也是男人,他们不叫女人考科举,也不许女人经商,有些汉人家的姑娘甚至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们什么都不许女人做,最后国破家亡,却要赖到一个女人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