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
温瑜看着前方近乎流窜逃跑一般行动的沐颜,缓缓地露出了个笑容。
阻断了未来依仗御兽宗的接收,如今又撬动旧有屏障师父万广海,看女主这幅急匆匆的模样,看来,主角意志它终于慌了。
可是,跑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整个世界,都是主角意志掌控的空间,绝对的掌控,便也是给自己画地为牢,在意志封闭的空间中,再怎么逃跑,也只不过是困兽之斗罢了。
房间中,身为整个修真界此刻关注的焦点,关注度前所未有的高涨的万广海,终于等来了宗主夜不醒。
夜不醒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他的身旁,还有上弦宗其他各峰的峰主,甚至,还有不惜耗费天级灵石,经由传送阵迅速到达此处的九谷樊家的现任家主。
夜不醒的手中,拿着一个茶盒。
看到茶盒的一瞬间,万广海的心中灰败了几分。
夜不醒带来茶盒,就意味着,那茶中确实能查出毒来,樊长鸣和医修所说,却有其事。
他赌错了。
只是没想到,往常多智近妖、心计百层的温瑾,每次做什么,最后都是一层层的计中计,绕了好几个弯他才知道温瑾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可这一次,因着对以往的警惕,而选择堵一把认为温瑾在诈自己的万广海,却出乎意料地迎来了温瑾的直球。
温瑾没有什么计中计,没有什么佯装诈取,就是直直接接地揭露真相。
当夜不醒开口,细数盘问他与那毒的关系、与栖火罗蔓藤的关系、与御兽宗的关系、与蚀滞疫风的关系时,万广海的身后,逐渐爬满了冷汗。
他不怕夜不醒的质问。
因为虽不愿,可早已做好了准备。
万广海的冷汗,是因为,在那一刻,他意识到,这次的直球,也是温瑾的计策。
温瑾从最一开始,就是冲着他来的。
御兽宗的一切表现,故意被他引入蚀滞疫风的布置,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要给他塑造一个心思诡秘的形象。
让他在最重要的一局上,赌输了。
可他万广海还没有输!
纵然心神失守,万广海却不肯承认这样的落败,面对夜不醒的质问,他没有回答,而是状若站不住似的,仰天悲凉大笑。
感叹而悲怆。
“哈哈哈哈哈哈!”
“夜宗主,世人诸般指摘,我都能容忍,可我万广海从未想过,你竟然不信我!”
“哈哈哈哈你竟然不信我!”
这样饱受冲击的模样,甚至不需要万广海什么演技,因为他只要想到温瑾,想到这短短一天内跌的跟头,就自然而然地有感而发。
夜不醒却没有被他这幅模样打动,他仍旧是副好脾气的模样,只眼眸森利疲惫了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广海,我也曾希望不是你。”
“事实如何,你还是老实交代,也给九谷樊家、给上弦宗一个交代。”
“交代?哈哈哈交代?”
万广海几欲癫狂。
他眸中泛红,手掌颤抖,似是悲到极致:“仅仅凭那几句不实之言,你,你们一个个地就来逼问我吗?”
“好,你想听我的交代是吗?那我就交代!”
“这灵茶,是我送的。是我知道宗主你不爱饮茶,但平日友人宗主拜访,总要有些上等灵茶充充宗主的门面,不叫人看轻了去。所以,我才花重金买下,送于你的。”
“长鸣从少年之时就拜我为师,跟随于我,我待他如同亲子,他身死,我悲痛万分,恨不能以身代之。”
“沐颜同样是我心爱的弟子,但她身边的一切,我并非事无巨细,全部一清二楚。女儿家的衣服,我也不会过多注意,那朝朝潋羽衣,根本就不是我送她的,她什么时候穿上的,我都没有印象。”
“至于御兽宗之事,当初在御兽宗,我就已经说明白,我本就是有所怀疑,前去查探,连沐颜都是我提前派去的。”
“那蚀滞疫风,千年来行踪难定,我心疼我的徒儿被它吞没,本是悲痛我又一个徒弟的死亡,然后又欣喜于那另一处空间的存在,保下了她的性命。至于这蚀滞疫风是我招来的?这一切罪恶都是我做下的,这样的话,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宗主,我知道你在御兽宗与温瑾相谈甚欢,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偌大一个御兽宗,经历那一番纷争,最后却落到了怀玉城的手里?”
“巫家父子确实藏污纳垢不错,可温瑾,真的就那般干净吗?”
“此前,我只是微弱的怀疑。可现在,虽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样的法子,让长鸣留下了那样的话语,但我一身清清正正,自然知道,他才是藏污纳垢、别有用心之人!”
他慷慨激昂,身上是属于久居上位者和高阶修者的气势,倒真叫随行而来的几个上弦宗的峰主长老,面露犹疑。
相隔空间,温瑜以一种指点和品看的角度,夸了一句:【演技不错。】
系统跟着点头:【挺有爆发力的。】
可纵然如此,夜不醒心如磐石,樊家家主面色如铁,两人都不为所动。
此前与温瑾、与樊长鸣的过往交谈,在樊长鸣冰冷的死亡后,早已让夜不醒清醒,认清了眼前的这个人。
万广海还在歇斯底里:“你们说温瑾没有理由这么做,那我问问你们,我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我这么多年一步步辛苦走来,说一句什么都有了也不为过,宗主待我不薄,我为何要杀他?我为何要与巫振锋合作?我为何要与藤妖合作?我又为何要害那些人?”
他的质问,像极了被冤枉之人的愤怒和失望,声声如泣,那些峰主长老们再度面露犹疑,显然是有些被他说动。
确实,没有人能找到温瑾这样做的理由,可同样,也没有人能找到万广海这样做的理由。
换句话说,他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什么都有了,确实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情。
说句不好听的,他给宗主夜不醒下毒,就算成功毒杀,他也不会成为宗主,他仍旧还会是明清峰的峰主,如今的一切几乎不会发生任何变化,这样得不偿失的结果,一点好处都没有。
可万广海这幅模样能叫这些长老峰主们有所松动,夜不醒却一直不为所动。
甚至,随着万广海愤怒与失望的质问,夜不醒的眼神越发的冷酷清明,仿佛每一个字句,都是让他进一步看清了这个人。
“你为何要这么做?”夜不醒轻轻开口,他的声音并不激动,仍旧是以往宽厚的情绪,只是镇定平和,轻而易举地就打断了激动了万广海,叫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就连万广海,也看向了夜不醒,他仍旧因为情绪震动而手指轻颤,看过去的那一眼,饱含痛惜、希望和失望,简直是发挥了毕生的演技。
夜不醒会相信他吗?
他一向都相信他,怎么可能就因为这一点捕风捉影的事情,就将他彻底打入死牢呢?
万广海知道,夜不醒接下来的话很重要,而看夜不醒这开口的态度,似乎一切如他所料,事情并未成定局,他还有机会。
可夜不醒的下一句话,却叫他变了脸色。
夜不醒只是看了过来:“你的为何,自然该由你来解答。”
“你问我们做什么?”
这话的语调和以往夜不醒的话,没有什么不同,可万广海很熟悉他,还是从这里面听出了那冷冰冰的情绪。
这次,甚至都不需要演技和调动情绪,万广海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错愕和失望:“宗主……”
夜不醒不再看他,他广袖轻抚,手中连玉简放大投影,显现的正是疫魔空间中,温瑾正向沐颜追逐的画面。
“你不肯承认朝朝潋羽衣是你送的,是因为,这是能将你与栖火罗蔓藤连接起来的最直接的证据。”
“可除了长鸣……”夜不醒微顿,眼中隐有痛惜闪过,继续说道:“除了长鸣,还有一个人,能证明这是你送的。”
“我们一起看吧。”
“哈哈哈哈哈……”万广海低声冷笑,那笑容更像是情绪崩溃到极致的自嘲:“罢了!罢了!你们要看,那便看!”
“只是今日过后,待事情查清,真相明白,我万广海,也不会在这上弦宗中继续待下去了!”
他在一旁椅子上坐下,脸上现出几分绝情的冷酷来,又叫那几个平日里与他交好的峰主长老,面露不忍。
有人想要开口,打个“可能是误会”的圆场,可刚要有动静,就被旁边南华峰的峰主韩蔺一扯,示意性地摇头阻止,又安静地闭了嘴,只装作顺势整理了下衣衫。
会通过疫魔空间的沐颜来进行判定,这也是万广海早有预料的。
这是当下的他,所能选择的,唯一能够快速洗清罪名的方法。
怎么都不会输。
沐颜失忆了,她记不得过往的一切,自然无法作证说出这是师父送我的。
沐颜恢复记忆了,那么她便会记得,当初他将这灵衣给她时,曾因有所防范,告诉她的“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她的,灵衣难得,无论什么人问,都不要与他们说太多”的话。因着这个,她也不会说什么。
因而,他改换态度,由悲愤到决绝,像是失望到了极致,只冷冷地看着那悬浮于空的投影。
画面中,温瑾一直在试图追上沐颜,甚至有时他还会根据沐颜的目的地,预判去前面等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