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急攻心,大吼:"还不快些滚起来,宫里头来的人正等着你,莫非你想连累全府的人陪你得罪了皇后娘娘和七阿哥吗?"
王夫人正坐在一侧,瞥了他一眼:"你吼什么,宝玉染了风寒,头正热,哪里能入宫呢?万一在弘宫里有个闪失,岂非要把命葬在宫里。"
贾政气得面色潮红,额头突兀地起了数条鼓鼓的青筋,他指向王夫人,怒不可遏:"皇上还记得昔日祖父的功劳,选了宝玉入宫做哈哈珠子,是贾府莫大的荣光。我身为臣子,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况且元春在宫里,也有个照应,你怕什么!果然妇人之心,最是愚蠢!"
他尚还不知晓,元春不日便会狼狈回府。
王夫人破罐子破摔,摊在榻上,微斜的发髻晃着蝶翠流苏,晃得人心烦意乱。
她攮头:"你惦记你的荣光,我在乎我儿。元春入宫这些年,帮衬过府里几回。我只当她是老太太养的,和我没了关系。只是,宝玉是我的心头肉,他性子纯善,哪里受得了宫里的磋磨。便是再锦绣大道,要是吃人害人,我也不牺牲了宝玉成全了你那庶子!"
贾政气急,他上前奋力拽着宝玉,可对方死死地拽着木桌,王夫人也压了上来,阻挠着贾政拖动宝玉。
很显然,宝玉没有任何病症,小身板有着足够的力气抵抗,只是虚假地患病罢了。
贾政摆了摆手,泄气道:"罢了,罢了,摊上孽障,算我倒霉,算我贾家造了业障。"
他失魂落魄地出了院门,并非他不强制家丁挟了宝玉上马车。只是若宝玉犯了浑,只怕惹事更多。
恒运通达路,全葬在蠢货孽子手里了。
禄公公正蹙眉等得焦灼,眼见了贾政还慢吞吞地走出来心里的火气更盛了。
真当这一等荣国公府还是从前呐,眼见他高楼塌,连嫡出的老爷最高的不过五品官儿,哪里耍的这些威风!
贾政瞧见禄公公紧锁的眉,连忙上前作揖:"公公,幼子病得厉害,我刚去看,已然是烧得昏睡过去了。想来是昨夜知道入宫,心中惶恐激动,着了风寒闹了笑话,还望大人勿怪。求公公帮我求情,我亲自入宫向皇上赔罪。"
禄公公挥了挥拂尘,讽笑道:"咱家哪里能怪罪大人,只是皇上兹事繁忙,非正一品大臣及郡王非传召不得入宫,您就不必考虑了。既然贾大人的幼子有恙,奴才便回宫禀告了。不再叨扰,告辞。"
贾政被他的话说的脸上绯红一片,羞愧万分。
可禄公公却不再管他,只乘了马车回宫,面容不虞。
他做惯了奴才,等待包括伺候人都是该做的。没了根的东西,哪还有什么骨气。
只是这贾府,从上到下,没有规律章程,做主子的不像主子,做奴才的不像奴才,当真是笑话。
如今连个京城末流世家,竟也敢拂了七阿哥的意,当真是活够了。
乾清宫,雍正在龙案上品茶,宜澜替他研墨,菱花窗照入了和煦日光,一派岁月静好的光景。
若是忽略了在侧的小桌上埋头练字的弘景,想来是更好的。
弘景像没有生命的机器,俯在桌上,虎头虎脑地盯着宣纸上的字,然后发愣。
这字,一横,一撇,一捺,一折,拆开看都极简单不过的了,怎么合在一起就这么费劲呢。
今晚该吃些什么,若是通知御膳房做酱肘子来得及吗?昨日的蒸鸭还不错,就是吃多了有味,入夜得用百合茶漱漱口才行。
"弘景!"
雍正抬眸,看向傻乎乎的儿子,冷脸喊道。
弘景回神,低声细语道:"在,在,在。皇阿玛,你别总是喊儿臣,儿臣在想事儿呢。"
若是旁人,这么说便是大不敬,可近些年宫里只出了弘景一个孩子,还是顶顶尊贵的嫡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