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招没再与他纠缠,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换了身衣服,撂下一句“公子失踪了,我得去禀告老爷。”便匆匆离开。

与笔奋战的卫赋兰闻言一愣。

他不是早就失踪了吗?

三日后。

云招带着一身风雪,风尘仆仆地从外面回来。

原本没打算理这条狗的死活,可当他走近,看到狗身上的一张张墨迹时,沉郁的眸中骤然散发出光芒。

他拾起纸张,一字一句地读过去......

每一张上面,洋洋洒洒写得都是二人从小玩闹的事迹,三十余件童年往事,其中不乏隐秘,绝无可能作假。

云招浑身剧烈颤抖,眼眶通红地把卫赋兰从纸堆中捞出来,转身便跑。

背上的鞭痕裂开,上衣染血,他浑然不觉。

云招此时心气激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要在老爷上朝前,把公子的事告诉他!

公子仍在!

公子回来了!

也许是云招太过激动,抱着卫赋兰一路小跑,抖得像筛糠,令卫赋兰被迫从昏睡中醒来。

云招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继续说:

“老爷如果知道你没死,一定会很高兴的!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二爷的身体找回来!”

一听要去见父亲,卫赋兰耷拉下耳朵。

他不像云招那么高兴。

他的父亲,卫明决,卫家如今的当家人、永安侯,不久前刚升任一品太师,可谓圣眷正浓。

然而这圣眷半分没福佑到他头上。

儿子被杀时,是父亲升官日。

也不知是谁牵连了谁。

卫赋兰原先还只当父亲是相信他没死,才秘不发丧,直到此时才恍然想通。

侯府一切如常,只字不提他,是怕白事冲了喜事罢?

来到书房前,走出两个人。

前头的中年男子伟岸高大,不苟言笑,后面跟着一个清隽儒雅的青衣少年。

云招煞住脚步,稳了稳气息,垂首唤道:

“老爷、大少爷。”

卫明决皱着眉头,下颌一小撮胡须微微翘起,不悦道:

“你来干什么?要你找的人,找着了吗?”

“还、还没有,但是!”

云招话未说完,忽然被怀里又脏又臭的狗给捂了嘴巴。

卫明决瞪起眼睛,“你抱狗干什么?”

云招从狗爪子里挣出个缝隙,努力解释:“他是!唔!”

那狗两只爪子又扒拉上去,在云招脸上一顿捣乱。

清秀的小脸霎时变成个花脸,卫明决斥道:

“你犯病了?想再挨顿鞭子?还不滚开!没找到人就给我死在外边!”

云招无可奈何,退到一边,眼睁睁看着卫明决和卫映兰走远。

狗爪子也安分下来。

云招恹恹道:“公子,你为什么不让我说啊?”

卫赋兰有气无力地“汪汪”两声,云招一拍脑袋,抱着狗跑回屋。

屋里,云招和卫赋兰相对而坐,卫赋兰面前重新铺了一叠白净的纸。

一个嘴上说,一个纸上写。

总算可以好好交流了。

卫赋兰:“怎么回的京城?”

云招:“你落水身亡后,事情传回侯府,老爷急招我问话,我只好先一步回京。我回去没多久,大少爷就、就带着你的尸体进京了。”

卫赋兰:“我真的死了吗?”

云招:“当时你的身体漂在河里,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呼吸了,我找过好几个大夫,都说是死了。怪就怪在尸体运到京城时,却毫无无泡胀、腐坏的迹象,看着就跟活人一样,可是找了太医、仵作,又都说确实是死了。”

卫赋兰:“尸体呢?”

云招:“本也不抱什么希望了,老爷刚吩咐发讣告,有人来报,说是三清观的人找上门,要带公子走。”

卫赋兰一愣,缓缓写下两字:

“尚善?”

云招:“对,就是他!”

口里的毫笔骤然滑落,掉到纸上溅染了大片。

卫赋兰脑中闪过一道惊雷,想起那日在街上和尚善的第一次重逢,以及后来在三清观的第二次见面。

那个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放置在三清观了吗?

他又想起之前在自己屋里发现的不同寻常的冰块。

如果当时他没有直奔尚善的屋子,如果他去自己屋里看看,会不会发现什么?

卫赋兰深吸一口气,重新咬住笔,继续问:

“他现在在哪?”

云招:“三清观被查封,你也知道了,尚善和尸体......都不见了。原本老爷让他带走尸体,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现在尚善失踪,老爷已经在派人暗查了。”

卫赋兰在纸上写下最后一行字,便扔掉笔,躺在地上,闭眼不语。

云招凑近一看,纸上新增六个字:

“叫大夫,要死了。”

身心俱疲,卫赋兰现在不仅需要疗伤,还要好好地思量思量。

在这波诡云谲的京城,他面临的,究竟是什么?

正好云招身上也有伤,他便以这个理由请来大夫,看完自己的伤,又让大夫给狗看。

大夫被云招一顿忽悠,用给人看病的手法,给卫赋兰从头顶到尾巴,都敷上了厚厚的草药。

卫赋兰再睁眼时,浑身都是药味。

“公子,大夫说你真是命大。”

云招把冒热气的汤药放到卫赋兰身边,见他瞥过头,继续道:“不过,若再不趁热喝药,明日就不一定了......”

卫赋兰眼皮一跳,咬着碗沿,“咕噜噜”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