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料小丫头却抱着狗后退两步,

“鹦哥姐姐叫洗干净了再送来,还没洗呢。”

林黛玉不语,只歪头看她,澄澈的眼里映出一个双环髻小丫头无措的身影。

小丫头不自觉地咽下一口唾沫。

须臾,林黛玉抬手,不由分说便将狗抱了过去,丢下那丫头,一言不发地进了里屋。

“林姑娘......生气了?”

小丫头楞在门口,缓缓捏紧了手里的铜钗,发钗尾端一抹殷红,在日光下残忍夺目。

里屋。

林黛玉抱着狗坐在床檐上,扒开他身上的狗毛,前后翻看,终于在腹下找到一个被戳开的疤。

那疤呈暗紫色,周边连着皮肉,看上去已有愈合之势。

却被某样尖细之物给生生戳破,细细密密的血染红了腹下白毛,也逐渐染红了林黛玉托狗的一双手。

林黛玉眼眶瞬间变红,胸腔里像被压下一块巨石,沉重得令她喘不过气。

“你为什么不喊不叫,不跑?”

她本来真的不想留下这狗。

整个荣国府里,没有人愿意留下他。

外面天地辽阔,去哪里不好,为什么非要缠着她?

非要进来?

林黛玉眸光闪动,明知狗不能言,却继续问他:

“想死?”

一滴眼泪滑到卫赋兰脑袋上,顷刻濡湿了几根狗毛,温温热热的,直烫进卫赋兰心里。

他虽虚弱,却一直保持着几分清醒,对外界发生的事都有感知。

从那小丫头在屏风后掐了他一把,让他冷不防喊出声,惊动了彩云开始,他就知道,他怕是成了人家的棋子。

后来小丫头又把他带到彩云面前,在林黛玉说他“刁”时,拿钗子狠狠戳他。

可他就是不发一声。

小丫头想打林黛玉的脸,想让卫赋兰当着林黛玉和彩云的面发狂......

他偏不让她如意。

他偏要乖乖的。

偏要留下来,留在林黛玉身边。

眼下,结果是好的,只是苦了这副狗身,又遭大罪了。

每回卫赋兰挨打吃痛时,他都会默念几遍太上感应篇,倒不是他开悟了什么,全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现在卫赋兰依然很痛,不仅痛,还很冷,冷得发颤。

他在林黛玉怀里,把自己蜷成一团,脑子里一片空白,再也念不出什么太上感应篇。

他低低地呜咽着,忽然鼻尖涌进一股清幽的药香。

寻着那若有似无的香味,他迷迷糊糊地,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林黛玉的肩窝。

好像这样就能减轻身上的痛苦。

林黛玉似乎也不知该拿这狗怎么办,叹了口气,任他枕着,继续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也许是卫赋兰快死了,死之前感官又放大了数倍,有只手,柔弱无骨似的,一直在他身上游移。

卫赋兰晕沉沉的脑袋忽然恢复片刻清明,只觉得浑身燥热,又开始发烫。

这又热又冷的感觉搅得他无比难受,他移开自己的脑袋,努力往后缩。

林黛玉的脸庞就这么骤然出现在他面前。

她眼中泪光、眉中愁绪,以及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都那么清晰。

卫赋兰还看见了她清瞳中倒映出的自己——

一条好像快要死掉的白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