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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于正旦亲手杀了汪重尧,这是洗不脱的痕迹。

今日,欠了多年的债,一并向她讨要,她除却这一身性命,再无可偿还。

天子双眼通红:“事到如今,你没有一句要说?”

沉默许久,沈砚喉头滚动,涩声道:“臣,罪不可赦,有负陛下……信赖。”

有风吹过明堂,掀起沈砚官帽压住的一缕发丝,天子的心弦忽地被扯动,弦铮然断裂,他取下玉笄,解开朱缨,摘下头上的十二冕旒,那十二条珠串在他手中摇晃,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好像是风在伴奏。

象征帝国威严的旒冕被它的主人猛地掷去,“啪”地一声,砸在跪伏在地的臣子身上。一颗颗白玉石珠子纷纷扬起,再狠狠落在沈砚背上。

沈砚依旧像一块石头一般,十二条白玉石砸下来,她纹丝不动,声音也未发出。

那副冠冕像是在唱独角戏,自己砸去,又兀自滚落在地,寂寥地互相碰撞,与金阶发出盈润的撞击声,皎皎白玉立刻与肮脏的墨汁混为一体。

天子的情绪已然失控,他咬牙切齿:“你既然知道我有多信任你,为何不说?为何要欺瞒?欺君之罪压不倒你,深负信赖也压不倒你。是不是?你心里有过怕吗?有过愧疚吗?是不是还很得意,觉得没有人能看穿你,都被你沈砚玩得团团转!”

他跪下去,拽住沈砚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沈砚不得不对上他的脸。

若是有内侍朝臣在其中,怕早已纷纷跪地哀嚎不合礼法,可偌大的殿中就此二人,天子跪在满是墨汁的地上,金色的龙袍滚上墨水,君臣二人唯有沈砚还堪堪维持着表面的臣子身份。她盯着天子,对上了一双痛绝亦怒绝的眼。

天子看向她,怒极反笑:“从来都是这样,你永远这幅表情,从来不会有任何反应!”

他捏住她下巴:“真想一刀刀剐去你的肉,看你还是不是这幅态度!”

殿外传来阵阵喧哗声,一声叠一声的“娘娘!”,带着祈求与劝诫。内侍与侍卫围在一个女子身后,都想拦住她步入殿中,又顾及她身份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