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灯下陪着儿子,边缝衣服边絮絮叨叨跟他说话:“今日卖鱼的文娘听说你生辰,给娘的鱼都少算了三文钱。”

“璋儿劳累了,在铺子里,有没有人欺负你?你这么小小年纪就去给人打杂,娘总是心里难受。”

“你秦阿伯翻腾出几本幼童启蒙的书,想着等你空闲了,教你再认几个字,不要和娘一样是睁眼瞎。”

柳庭璋大口扒饭,吃相还算文雅,这是他最近学着秦秀才的样子,有意改善的。

他闻言,抬头看看不到三十岁的娘亲,依稀有年轻时的美艳模样,鬓边已长了几根银丝。

娘亲日日给人洗衣挣钱,又为了减少麻烦,总是荆钗布裙,他作为儿子看着也心疼。

他放下吃得一干二净的粗瓷碗,拍拍自己胸脯,对孟氏说:“是儿子自己要去当学徒的,三年下来,也算学了些眉眼高低。老板人很好,还给儿子送了生辰礼物。等儿子升任铺面伙计,就能挣钱了。”

他看到娘亲黯然的脸色,知道娘亲又在惋惜他的嗓子,便闭口不言。孟氏总觉得是她当年没及时送医,耽误了柳庭璋病情。

饭后柳庭璋自己手脚麻利地洗刷了锅碗,推着娘亲回房休息。

他少年人精神足,还不困,便趁秦秀才空闲,将《千字文》《百家姓》讨了来,自己看着学习。

他隐约记得两岁左右时,自己好像坐在一个男人腿上,看书指认过几个字,可惜记忆不深了。

小小屋内,一轮满月将清辉透过大开的门窗洒进来,嫩嫩青草香气钻入鼻子,提醒着春天到了。柳庭璋索性再点起煤油灯,拿出沙盘,开始默写《千字文》。

他写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就有点卡壳,又不愿意翻书,想要靠自己,试着想出来,久久盯着沙盘。

却不想,在自己十个忽大忽小、丑丑的字迹后面,忽然浮现出秀气好看的“盈昃”两字。

柳庭璋连退好几步,不小心顺手打翻了油灯。他像是见鬼一样大口喘息,紧紧看着破旧桌上的沙盘,生怕沙盘会再有什么变化。

家里另两人听到动静,秦秀才举着小小蜡烛,披着外衫、趿拉鞋子过来,看柳庭璋怎么了。

柳庭璋伸手抓住秦秀才的衣角,不自觉使力,他的手本就瘦长,手背青筋条条分明。“阿伯,这沙盘是什么来历?”他话一出口才觉声音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