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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正是未时末刻,柳庭璋待在自己屋里,盘坐在椅子上,用夜里盖的花布棉被将自己裹好,就露出头脸和手指来,手捧《礼记》,正就着窗边温暖和煦的日光,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书。

忽然,纸上浮现出“吾徒可在”四个熟悉的蝇头小楷,将书中“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一行字遮挡了起来。

柳庭璋已经有好几日没得到纸上夫子音信了,见字大喜,松开棉被,放好《礼记》。

他找出毛笔和白布,在桌上铺展开。从房间角落小炉子上拎起铜皮水壶,摸摸壶身感觉温度合适,从壶里倒出些水到粗瓷碗中。

然后,柳庭璋伸出食指试着水温,不冷不热,便用毛笔蘸些水,在布上回话,先问候夫子,再说自己有关于《诗经》和《礼记》相关的疑问。

夫子让他尽管问,字迹看着都十分轻快洒脱,想必夫子家事顺利顺心吧?

柳庭璋抓紧机会写下问题:

【《诗经》以“关关雎鸠”开篇,孔夫子在《论语》中说是“思无邪”,《礼记》又提到“男女非有行媒,不知其名”。学生以为,男女爱恋之事,四书五经里很有相互抵触之处,不知如何理解?】

豁!柳庭璋提了个好问题,确实如此,儒家在少男少女情感萌动方面的论述,有时候直抒胸臆,有时候又遮遮掩掩,顾采薇很惊讶,这少年如此敏锐,能够抓到这一点。

顾采薇点着指头想了想,大半年下来,柳庭璋已经通读了四书,精读了《礼记》,儒家最核心的经典学习过半了。

她便趁此机会,耐心地将儒家经典的四书和五经几大著述,成书年代、作者或编者意图、相互关系、内容核心,掰开揉碎了给柳庭璋洋洋洒洒写出来。

不仅男女感情,还有对君父、对财富等好多方面,儒家也不是完全一致的,孔孟之道,老是被连着说,其实仔细深究,孔子和孟子的一些主张也有分歧。

顾采薇想着柳庭璋涉猎不算久,点到即止,没有旁征博引地展开,稍微提了提,又回到柳庭璋问得具体那几句话上面。

她写下了每一部分的逐词释义,引申之义,以及在整篇中的承上启下作用等等,掰开揉碎,给柳庭璋解释得一清二楚。

柳庭璋一点就透,自行推断出《诗经》的比兴,孔夫子所指所喻,《礼记》作者戴圣的言外之意,写出来问询顾采薇,是否如此?

顾采薇与他在纸上你来我往,虽未谋面而思绪通达,好一番交流,两人都觉得酣畅淋漓,顾采薇切实体验到了授人以渔之感,柳庭璋则有了盲人复明之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