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祭酒想看看顾采薇最近的习作文章,两人便走入郡主院落的书房。
恰好,紫檀木书桌上放着几页顾采薇今早写就的大字,那一笔圆润小楷,规整悦目。
柳祭酒以目问询顾采薇后,随手翻阅起来,他就势坐到顾采薇日常使用的软垫圈椅上,可能觉得太软,老人家左右扭了扭身子。但是很快就顾不得了,被手中文字吸引进去。
细看内容,是顾采薇在点评、驳斥几个不知出处的观点。她先列出第一点,观点为何,下面写一大段自己的看法,佐以圣人先贤语句或者例证反证,第二点,第三点,以此类推,有点像是夫子点评学生作业一样。
这明显是草稿,存有颇多勾画、增删之处。
至于观点攻防,例如刑律何谓宽严相济、亲亲相隐与执法公正的矛盾等,让别人看来也许会吃惊。因为并不是正统的儒家经义范围。
幸好柳祭酒一看即明,这些是法家最热衷与讨论的概念。
他不由得抬头,定定看向徒弟,宗室郡主喜爱故书堆、之乎者也是一回事,关心朝政、律法、政务又是另一回事了,即使是理论上的,也太过敏感。
顾采薇带着赧意解释道:“祭酒,这些观点,学生还没想得那么透彻,自己下笔写来,都觉得有不少自相矛盾之处,若蒙您不弃,可否讲解一二?”
柳祭酒心下自嘲,前一阵子郡主确实问自己如何考进士来着,自己点明了“法家”二字,没想到小姑娘真的上心了。
法家学说与当前世人皆知的许多观念背道而驰,留下的资料、书籍又少,注释疏更少,学起来诘屈聱牙、令人费解,不少资源丰厚的世家子弟都半途而废,放弃会试,凭借举人身份,借着父祖的余荫捐官做,就是学不明白法家学说之故。
满打满算,顾采薇自学了半年有余,从文字上看,虽然想法偏于拘谨保守。倒是对于“法”之一字很是得了精髓。柳祭酒再次深感此女有慧根。
他沉吟一阵,先提醒道:“幼薇,你知道,要是圣上,或者下任圣上,知道你沉迷法家学说,会对你诚王一系,生出怎样的猜疑呢?”为表正式严肃,柳祭酒直接称呼了顾采薇的封号。
顾采薇先是蹙眉思索,然后面色紧张起来,她意识到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无端染指科考取士的秘密法宝,还是不利于巩固君权神授的法家学说,她身份又敏感,一旦被猜疑,她辩无可辩。
“所以,你父王真的是有先见之明啊。学儒家,已经需要很低调了。学法家,更是不可让人知晓,幼薇,你懂?”柳祭酒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