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婢女马上跪下来求情,楚瑜又淡淡道:“多求情一个字便多打一下,朕很不喜欢。”
四喜挽起了袖子,朝着楚珞的脸重重地掴了几下就气喘吁吁了。楚瑜听到他这样卖力,不禁为他以后的命运担忧起来,于是便眼也不抬地叫停了。
“算了……就到这里吧,让他跪着吧。”
楚瑜又在楚珞低低的啜泣声中,躺在摇椅里晃悠悠地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日光一阴,他皱了皱眉说道:“四喜?”
可等他睁开眼睛,看到挡在自己身前逆着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才愣了愣,说道:“原来是昭阳侯啊。”
萧骋看着他,还没有开口,便听楚瑜打了个哈欠道:“带走吧,人你带走吧。”
“朕罚完了。”
萧骋还没说出口的话就这么窒在了喉咙里,可他莫名因为楚瑜这番话而生出了一些火气。
他想了想,问道:“为什么要罚他?”
楚瑜却笑了笑:“朕心情不好,看他觉得心烦。”
萧骋不理解他这样的逻辑,在他看来,只有昏君才会这么喜怒无常,把惩罚别人,看着别人痛苦当作乐趣。
他这些天将楚瑜困在这个院落里,他本来以为楚瑜会日日闹着让自己放他出去,可没想到他的态度居然异常地平和,除了那天之后,再也没同自己吵过一次。
甚至于自己屡次维护楚珞,他都没有再与自己红过脸一次,就像这次一样,很平静很妥协地就将人给放了。
与之前他趾高气昂拿朝儿威胁自己时完全不同,萧骋心中这么想,便问了:“怎么陛下这次不用朝儿来威胁臣了?”
楚瑜没有料到他这么问,愣了一下才笑着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嘛,况且有些话说多了就没什么分量了,朕现在能过得这么舒服,就是因为朕明白这一点。”
萧骋拧眉看他,半晌才又嗤了一声道:“你真是……没有半点骨气。”
楚瑜盯着他半晌,脸色也冷下来,可他却说道:“罢了罢了,朕回屋去了。”
萧骋看着他重新回了屋里,脸上压抑的怒气终于再也隐藏不住,抬手将刚才楚瑜躺着地方的茶盏点心都拂倒在地,这才抬脚大步走出了院中。
只不过这样养伤的日子没过多久,楚瑜便收到了来自秦霄的密函。信中提到这些日子里,他已经调查清楚了当时他遇刺一事是宋擎一人所为,与昭阳侯没有半点关系。
所以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楚瑜误会了昭阳侯,对方从未意图谋反,而在信中秦霄还委婉劝楚瑜早点和萧骋认错道歉再放了宋朝以示安抚。依照昭阳侯的忠心,说不定这事儿还能就此揭过。
四喜得知这一切后第一时间是欣喜不已,太好了,如若昭阳侯从未想过谋逆,那对于陛下而言这无疑是一件好事。
可随即想到这些天发生的事,四喜脸上的笑意又渐渐隐去了,他看着楚瑜,发现他脸色果真十分难看地跌坐在椅子上,他脸色苍白地盯着虚空的一点,似乎觉得有些荒谬,半晌才终于低低笑了一声。
“真是讽刺啊,原来朕真是……真是自作自受……”
四喜觉得不忍心,说道:“陛下……”
楚瑜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什么一般,将手中的信纸攥紧了,说:“去请昭阳侯,就说朕……有话同他说。”
四喜点了点头。
萧骋随着四喜再次踏进偏院的时候,见楚瑜整个人坐在椅子里,目光怔怔的,整个人像是遭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一般,甚至有些出神,仿佛魂不守舍的模样。
萧骋心一紧,走过去蹲下身低声问他:“陛下,你怎么样了?”
楚瑜听到他关切的声音,抬了抬眼睛,似乎回了点神,眼睛中也有了一点光亮,沙哑着声音道:“萧子川……是你来了?”
听他这么叫自己,萧骋一阵恍惚,可是很快便又回过神来,问:“不知陛下这么晚了找别臣过来可有什么要事?还是说,陛下想通了?”
楚瑜喉咙滚动一下怔怔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他抓住了萧骋的手,看向他说道:“朕相信你,萧子川,朕相信这次的刺杀与你无关。是朕之前错了。”
萧骋听他这么说心脏一阵轻颤,随即视线落在他手中攥着的信上,大概也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站起身来说道:“难怪……”
他沉默半晌后才继续道:“既然如此,陛下已经知道了真相,是不是该把朝儿给放了。”
楚瑜却似乎没有听到他这句话一般,径直拉起了萧骋的手,将那只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侧,低声说道:“对不起,萧子川。朕不该不相信你……你能原谅朕这一次吗?”
萧骋被他这样温柔的语气哄劝着,又被他这样充满悔意的目光看着,手下的皮肤冰凉熟悉。他几乎要脱口而出说好了,可是烛火一晃,神情又清醒了一些。
萧骋挣脱了楚瑜的手,站起身说道:“陛下不必如此勉强自己,事到如今,再这样故技重施反倒没什么意思了。”
“不如来说说,陛下今后打算怎么做?”
楚瑜的神色也慢慢清明过来,他盯着萧骋看了一会儿,等确认了什么之后。才闭上眼睛,同样也站起来转过了身。
他语气淡淡地在夜色中响起:“朕会放了宋朝,只要昭阳侯将宋擎的余党全都剿灭,到时朕就将你的好侄儿安安稳稳地送到候府上。”
萧骋脸上没有其他意外的表情,只是心道果然如此,他点头道:“好,可陛下这回可要说话算话。”
楚瑜听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似乎想要开口为自己辩解几分,却见萧骋不在意地笑道:“臣明白,陛下那是没有办法。”
楚瑜脸色一白,看着他有些讪讪地点了点头,道:“是啊,昭阳侯说得对。”
“说得对……”
宋擎余党肃清得比楚瑜想象中更快,这些日子里楚瑜虽然仍然在候府里养伤,但毕竟他和萧骋已经谈好了条件,再不是之前那样阶下囚的状态,他也可以在府中自由出入,宫中的奏折又陆陆续续送过来,楚瑜又开启了悲催批阅奏折的模式。
楚瑜放下手中的奏折,问:“昭阳侯今日不在府上吗?”
四喜手一抖:“逆党已经抓住了,侯爷今日去了刑部陪审。”
楚瑜坐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奏折,站起来说道:“去前院看看吧。”
两人穿过花园的石径小路,过了几道月亮门,才刚到前院,便听到门口传来声响。
萧骋一身尚玄色蟒袍,走进来时便看到楚珞在院中穿着一身粗布短打顶着大太阳在扎马步,他一张脸上全是汗珠,还被师傅拿着戒尺一下打背一下打手,让他姿势标准一些。
可是即使这样,他全程都没有喊过一句累。
萧骋将手中提着的锦盒交给下人,瞥了他一眼,视线略过他脸颊两侧被之前打出来还没消的红印子,点了点头说:“不错。”
楚珞顿时眼睛一亮。
萧骋抬脚继续脚步不停向前走去,只不过在看到来人时目光微微一凝,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随即他行礼:“陛下。”
楚瑜审视了他一会儿,才说:“不必多礼。”
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楚瑜先开口了:“昭阳侯这次护驾有功,朕想了想一些俗物也没什么稀罕的……朕便赏你一个恩典。昭阳侯告诉朕,你想要什么?说出来朕都依你。”
萧骋想了想,看着楚瑜平静无波的一张脸,开口道:“既然陛下开口了,那臣请求陛下免去楚珞的戴罪之身,贬他做一个庶人。”
四喜听完之后都胸口一凉,怒道:“昭阳侯你……”
楚瑜率先抬手打断了,目光似乎复杂地看了自己一眼,随即沉默了片刻之后也笑了笑,居然很爽快地答应了。
他的声音淡淡的,可是隐约带着笑意:“朕准了。”
四喜顿时心下一片凄凉,看着院中的人跪下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