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君，你没事儿吧，是不是方才在石雕楼施法受伤了。我头顶上还有蓝棍棍呢，削下来给你治伤。”

我顺手摸了下头顶，呀，酒还没醒，蓝棍棍自然是没了。我说了一路，冥君则是一路未语，拽着我落身在神河府东院的房顶上。

“把扇子拿来。”

“哦，方敬和染胖子还在扇子里呢。”

我拿出归元扇给了冥君，他对着扇面施了个法咒，被我收在其中的二人就显出元身来，但与那斩灵剑一样，看起来就像是画在扇面上的小人儿。

染霁云在扇子里比比划划叫个不停，冥君给他念了个送魂咒，先把这个叽叽喳喳的胖子送回去再说。只见染霁云的元灵就像那琉璃瓦上的霜花被瞬间擦掉一样，消失在扇子里。

“送回去了？”

嘿嘿，我看着好玩儿，拿过扇子想要仔细瞧看，这时，冥君却忽然变了脸色，抛出扇子把方敬放了出来。

冥君施法护住方敬的元灵，却为时已晚，方敬的元灵之身正在我们眼前一点一点消逝。

“冥君，我只是收了他，并没有杀他。”

“不是你，是有人在他身上下了寂离咒。”

“就是那个无声无息便能要人性命的法咒？”

“嗯。”

“那岂不是没救了。”

说话间，方敬的元灵溃散将尽，从他留给世间最后的眼神里，我看见了释然的情怀，仿佛一个赌徒终于卸下满身债务，自由也轻松了。

我们已经没有机会探知他心轮中隐藏的故事，他离开时那眼中的放下与解脱仿佛来源于一种成全，就好像他在用己身之灭换来另一个人的新生。

“他这样死了，是不是就再也活不过来了？好在没有什么痛苦。”

看着方敬殒身那一刻，我恍然间想起了同样消失在南殿的孤雀，竟然，是一个让我相信了百年的谎言。

那日在斗灵池里出现的青眸白雀是这世间少见的专情鸟儿，雌雄相配，伴鸟若死去，另外一只也绝不独活，会立刻撞死在山崖上。

身死后的雀灵携羽而行，一同上山转世。看守南殿的两百多年，我也曾阅尽天下白雀，一开始并不知雀灵渐冻之事，只知道每每前来轮回的白雀都要求再世为雀，无论我用什么条件加以诱惑，它们都拒绝转世为人。

后来有一次，一只雀灵独自上山，未见另一只雀灵，我便将其暂留南殿，准备等另一只来了，再一并做净礼送入轮回。

可过了数日，仍是未见其伴鸟前来，我便闹着粗枝大叶下山去寻。几日之后，他们从山下带回消息说，另一只白雀是被法器所杀，已经身魂俱灭。

听闻伴鸟已死，南殿那只白雀伤心至极，不消三日便灵身渐冻，如死鸟一般。

我哭着求冥君救活它，冥君当时念了一段我听不懂的咒语，没过多久，那只白雀的灵身就像现在的方敬一样消失不见了。

冥君说白雀已经再入轮回，我毫不怀疑的相信，却全然不知白雀不是轮回，而是寂灭。

冥君那一段静安入心的咒语，悄无声息的杀死了南殿那只孤雀，却也成全了它死都不肯放下的痴念。

终究是当时的我太小，见的生死太少，更是参不透这世间情爱，所以冥君才不得不用寂离咒骗过年少无知的我。

或许，有些道理，只有长大了才能明白。

或许，这世间终是有十方冥君也掌控不了的生死。

方敬的离开便让冥君感到措手不及。

据我所知，寂离咒冥君从未传授于任何人，寂乐不会，我当然也不会。至于改变方敬元灵之身的织魂术，冥君也只教过我一人，但我还未能学会。

冥界的法器虽然散落人间，但法器上又不曾写着法咒，这些源自冥君的秘法，凡人究竟从何处学来？

面对着如此乱法横生的混乱人间，冥君坐在东院房顶上发呆许久。

这是他第一次为山下的人间心生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