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伐赵

不过是将冠冢修得更加富丽堂皇些罢了。但若要把握规劝秦王的度,却又是个极费脑力的活计。

首先崔元身为赵人,在伐赵之事上本就没有多少话语权,一招不慎还会沾得满身荤腥,从此被秦王打上“赵国奸细”的标签,然后永难翻身;再者若他为拯救屯留百姓,而推荐秦王择取长安君之外的其他将帅,恐有被秦王视作拉帮结派之徒的嫌疑。

毕竟他尚无一官半职,又依附于蒙府而存在,若是因此连累蒙毅,倒真叫他无地自容了。

崔元沉思良久,方试探开口道:“若能择一精猛悍将,平复上党之乱不过小事一桩。”

言外之意,主帅选择至关重要,不是什么尚未及冠的愣头青都能挑梁上的。

秦王闻声并未回应,崔元斗胆继续进言,试图委婉点明秦王,比起伐赵,当前还有更为艰巨曲折的任务,自古征伐讲究一鼓作气,眼下既无灭赵的实力,不若将眼光收放脚下。

甚至话至末尾,崔元都有些分辨不清,他最担忧的到底是屯留百姓,还是秦王安危,抑或是共情到那位看似洒落的长安君,期望其能迷途知返,莫行歧路。

秦王在帘后静默不语,好似听得认真,又好似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崔元话音落下的瞬间,秦王方自帘后起身,进而悠然背过身去,不欲让崔元发现自己眸中哪怕分毫的情绪变化。他的眉头不悦蹙起,甚至可以说,听到崔元提及“赵国”二字的刹那,他的脑中便满是当年榆次时,对方与盖聂知音难觅般同居同卧的画面。

赵国在他心中,委实没有半分好印象,若不是时机未至,他大概会亲自踏平那邯郸城。

卓然而立良久,秦王方轻笑一声:“崔君乃为赵人,莫不是要替赵王求情?”

言外之意,自己是在怀疑他侍秦的忠心。

崔元俨然已有些面色泛白,可尽管如此,对方还是如秦王所料般默默缄声不语。他似乎总是如此,从不屑于为自己辩白一句,好像懂他的人自然会懂,不懂的人他也全不在乎。

恰巧秦王便自诩是前者,因而就算崔元持刀架在自己颈间,他都会坦然自若,甚至乖乖伸出脖颈,任他观赏选址,他信崔元不会伤害自己半分,哪怕后来的崔元得知自己所做的一切。

他只是分得出轻重主次,在扫清前路的丛生荆棘之前,他不能也不会因任何人而轻易改变。

哪怕对方是崔元,也不可以。

崔元的面色终是恢复如常,只见其自觉敛衽长揖道:“非是崔某心念赵国,而是方才隐有预感,深觉伐赵之事恐生变端,遂望王上未雨绸缪早做打算。如有唐突僭越,还望王上宽容饶恕。”

是自己太过着急,万事都想皆大欢喜,可他却忘了,那个强大到一统六国的始皇帝,也不过是活在历史长河中的一片蜉蝣,也需要旁人设身处地站在他身旁,为他思为他想。

因此就算他当真要试探长安君,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毕竟谁也无法保证,另一个王位的合法继承人,此生都会甘于臣服君座之下。

秦王想来已有些累了,听他话罢,只微微抬手,示意他自觉退去便是。崔元会意而出,待其身影被合紧的殿门彻底挡住,秦王方掀开纱幔,空闲的手指幽幽摩挲起案上的青铜酒樽。

杯面似乎还残余着那人独有的温热,秦王眸中的神色竟愈发晦暗不明起来,“你到底还有多少是寡人并不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