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荨几乎流出泪:“昔年太学,人人视我为猪狗,哪怕是对我有大恩的亓官微,也仅是把我当成逗趣的玩意儿。唯有殿下,您把我当成人,高居云端的贵人把我当人看。从您眼里我才能把自己和猪狗区分开,我被夺去的不只是姓氏,不只是太守之子的身份,还有做人的资格。日子长了,时间久了,连我自己都走向麻木不仁,我只想活着,尽管要跪在地上向任何人乞求。”
看小荨的眼睛,里面切实倒映着他的影子,不对,是太阳轮廓,像一往无前的勇者,而他只是于暗处发出懦弱不堪嘶鸣的亡魂。
杨青嗓音干涩,“我初见你,只是想羞辱于你,我和其他人没有区别。”
小荨坚定道:“您若是真的想为难我,何必亲自动手,一个眼神,一个暗示,便会有数不清的媚上者将我敲骨吸髓以供上娱,但您没有那样做,您把我当成同等地位的人。”
杨青很惶恐,他担不起别人对他的期待,因为他清楚明白自己和别人的期望相去甚远,懦弱者会死于期待的重压。为了自保,杨青迫不及待地举出自己的卑劣例子驳倒小荨。
这场告白,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场滑稽的辩论赛。
正方选手抛出实例:“您赐我季姓。”
反方反驳:“我误以为你与亓官微有私,故意向他示好。”
你来我往争论不休,杨青不胜暑意,光点在眼前扩散成光斑,不远处的爬山虎和牵牛花是绿色和蓝色的油彩。
小荨摘下帽子,踮脚,单手举高为他遮阳,细密的晶莹汗珠顺着秀挺鼻梁滑落,在地上砸出一闪而逝的黑斑。
圆形的暗影遮住了杨青半张脸,他慢慢蹲在地上,像蜷缩在母体内的婴儿,又像茫然无措的孩童,从灵魂里散发出逃避者的懦弱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