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2长夜

半枝坐在对面,桌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点。她似笑非笑,眼睛大大写着‘活该’二字。

她指着周围的人,“您看看他们,您好意思退钱么?”

越长溪环顾四周,原本理直气壮的神情逐渐萎靡。

她不喜欢的元宵,周围每个人都吃得很香,大口大口吞咽着,还有小孩吵嚷着再来一碗,显然很满意的样子。

半枝教训她,“让您去酒楼,您偏不去,说什么路边摊是最好吃的,现在知道错了吧。把元宵吃完,不许浪费。”

越长溪用勺子盛起一个元宵,闭着眼放进嘴里,像吃药一样吃进去,随即愤愤道,“谁能想到,元宵还有咸口的!能怪我么!”

她点的花生馅元宵,然而花生不够细腻,竟然还是咸的,吃起来像花生米馅饺子一样,太古怪了!好吧,她错了,路边摊好吃,但不一定符合她的口味。

她塌下肩膀,垂头丧气,看起来可怜极了。卫良动了动手指,忽然开口,“您可以给我。”

“可以吗?”嘴上还在询问,身体已经很诚实地把元宵推到对方面前。越长溪双手合十,眼睛冒出星星,就差高呼一声‘感谢老父亲’。

卫良三五下吃进元宵,一行人终于可以继续出发。

元宵不好吃,越长溪对今晚的期待已经少了大半,等她看见庙会的景象时,则彻底沉默。

长长一条街上,只见——人人人人人人人。

越长溪:“……”如果想看人,去后宫逛一圈就行,何必出来呢?

她不服输,愣是带着一众侍卫挤进人群,但她很快发现,灯笼很普通,不如卫良送她的好看。食物很普通,不如御厨做的好吃。至于猜灯谜,呵呵,根本不会!

越长溪安慰自己,好歹还剩最后一项活动——放河灯。

她花重金给所有人买了最贵的河灯,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白玉河。白玉河拱卫着皇城,因为河水清澈、波光粼粼,从远处看像一块白玉,因此名为白玉河。

越长溪抵达河边时,今天第一次觉得,此行非虚。只见白玉河里,一盏盏河灯漂浮在碧波荡漾的水面中,荧光点点,时而交汇时而错开。仿佛天地旋转,流动的银河置于脚下,身临仙境。

半枝小声惊呼,“好美!”

这里的确很美,越长溪想,而且是与烟火宴会不一样的美。

卫良带她看的烟火宴会,精致、震撼,却少了几分真实。不像这里,拥有无可比拟的尘世烟火气。这里每一盏河灯,都是一个愿望、一份期待,它们汇聚成在同一条河里,像是梦想有了形状,在现实中留下痕迹。

她突然意识到,这就是她所处的世界。没那么好,也没那么糟,重要的是,还有无数人心怀憧憬、渴望变得更好。

越长溪忽然很高兴,她仿佛被这份憧憬感染,也生出一点期待与渴望。她想了想,忽然转向身后的锦衣卫们。

越长溪:“这里这么多愿望,本宫无法一一实现,但你们的可以。这里有纸和笔,写下你们的一个心愿,只要在能力范围内,本宫都会满足。”过节嘛,开心最重要。

锦衣卫们眼中顿时冒出光,却没有立即行动,而是紧张地看向督主。

卫良环顾四周,他们选的地方很安静,周围没有人,也没有危险,暂时不必守着,他点点头,算是同意。锦衣卫们顿时欢呼,争着抢着写愿望。

“快把笔给我。”

“我先抢到的,凭什么给你。”

“呸,你根本不会写字,拿笔干什么。”

“不会写,我还会画呢!”

……

一群人吵吵嚷嚷,与平日的紧张严肃完全不同,就连半枝也费力举着胳膊,一笔一划写着什么。越长溪笑笑,随即看向卫良——这里唯一一个没有动的人,“卫厂公,你有什么愿望,除去本宫答应你的那个。”杀死皇后嘛,她知道,但大过节的,提那些打打杀杀的多不好。

卫良没有回答,冷淡的眉眼在月光下显出一种别样的光,像是冷焰火,明亮也幽暗,他反问,“公主有什么愿望?”

越长溪歪歪头,目光转向远处的河流,没有马上回答。

刚穿越时,她不仅有愿望,还有很多,但随着孝静皇后死去、贞嫔死去,愿望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一条——活着。

但今天以后,也许可以改变一下。

“暂时还没想到,但很快就会有了。”等她查到孝静皇后的死因、再干掉皇后,一定要定一万个小目标,比如先挣一个亿什么的。

她点燃手中的河灯,走到岸边,把它放到水里。手指一推,河灯晃晃悠悠飘远,它顺着水流,很快融入万千河灯之中。

直到看不见,越长溪才起身,笑道,“卫良,你真没有愿望?只此一次哦。”她可不会当两次冤大头!

卫良垂眸,无声的情绪隐藏在眼底深处,他轻轻摇头,“与您一样,暂时还没有。”毕竟,只有您有愿望时,他才有愿望。

收了厚厚一沓心愿,时辰也差不多,越长溪回宫。

她没走太多路,但可能是兴奋的缘故,意外很疲惫,坐上马车不久,已经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之间,她听见卫良说,“臣回东厂,先行告退。”

“去吧去吧,”越长溪嘟囔着摆手,很快又睡着了,马车驶进东华门,一个颠簸,她忽然惊醒,猛地意识到不对,“哎,不对!那些纸还在卫良手里呢。”

锦衣卫写完心愿,她和半枝都没有地方装,只能放在卫良那里。

偏偏卫良明天有事,要去大皇子家搜查,可能几天都不会回来。东西留在他那,她就看不到了,还怎么给锦衣卫实现愿望。

越长溪刚醒,但没完全清醒,想不到卫良完全可以让太监送来,只想着自己拿回来。正好马车停下,她跳下马车说道,“我去东厂一趟,你拿着东西,在这等一会,咱们一起回永和宫。”

东厂就在前面,很近。而她手里的东西大多是吃食,不能经别人手,半枝犹豫一瞬,很快同意,“奴婢在这等您。”

“不许偷吃!”

“您说什么呢!”

前往东厂的路上,天空飘起小雪,越长溪用手挡着眼前的雪花,默默叹气。心道,她真是自己找罪受,这哪是一沓心愿,这分明是一沓借条!还是她主动写的。而且,如果锦衣卫想娶媳妇,她去哪里找?她只认识宫妃,就算锦衣卫同意,申帝也不同意啊,这可怎么办?

正想着,东厂大门出现在眼前,门没关,她刚要进去,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

“师父,您马上就能回来了!”庆吉高兴喊道。

越长溪脚步一顿,默默停下。虽然知道卫良不会一直留在永和宫,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走。而且,员工正在讨论跳槽,如果现任老板突然出现,会不会很尴尬?

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越长溪站在门口,留也不是,走又不想走,毕竟愿望还在卫良手里呢!犹豫间,听到了更劲爆的消息。

庆吉:“申帝不喜焦和,这几日批奏疏,都是我去的。而且,我找到了焦和的把柄,如果加以利用,申帝极有可能重罚焦和,您就能回来,重新担任司礼监掌印。”

“多大把握?”

庆吉:“至少七成,您说过的,如果一件事有七成可能性,一定要做。”

七成?似乎有点道理,股市投资是不是也有类似的说法?越长溪正想着,卫良冷淡的声音传来,“我暂时不会回来。申帝那边有你,已经足够。”

“为什么啊?”庆吉的声音有些着急。

卫良:“我暂时有重要的事,先不回去。”

“什么事这么重要?”

这一次,卫良没有回答。

门后,越长溪已经彻底忘记自己在偷听,也跟着好奇起来。

卫良有什么重要的事?鲜花饼已经做出来了,他最近又开发新菜式了?

隔了许久,久到越长溪思考两人是不是走了,庆吉的声音才再次传来,他似乎冷静下来,“师父,这泼天权利和富贵,您真的都不要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咱们什么都没有,只有烂命一条,若是权势都没有,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卫良的语气愈发冷淡,“权势只是手段,不是目标,你的话错了。”

“那您的目标是什么?”

卫良又不说话。

雪花变大,冰冷的风在寂静的宫道里横冲直撞,仿佛要碾碎骨头,越长溪搓搓手臂,决定离开,两人的话没头没尾,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而且她想起来了,卫良可以让太监把东西送过来,她好傻!

转身欲走时,庆吉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是不是因为公主?您……是不是根本不想回来了?”

越长溪猛地站住,心脏也随着这句话一同缩紧。庆吉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因为她?

她的大脑乱成一团,无数想法冒出又压下,而某个被她否决的猜测,忽然无法抑制地出现在脑海里。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过了一瞬,卫良冷淡又疏离的声音像是一把重锤,准确无疑砸到她脑中。

卫良:“如果我说是呢?”

越长溪:!@#¥%他说啥???

作者有话要说:越长溪: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