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没有走,不是名满天下的陆小凤期冀再来一场艳遇,但是如果一个可爱的美人曾对你嫣然而笑,你总想在这儿待一会儿的!
更何况他的酒还没喝完。
陆小凤又给自己灌了口绵甜爽净的白酒,瞄了一眼下梯的女浅遮,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
白纱隐隐绰绰地遮挡住女子的容貌,但依然可以看出对方的美貌。客栈中的热闹因为她寂静了几分,不少人压低了声音交谈,她却并未因此止步,显见对自己的漂亮习以为常。
陆小凤一样会欣赏这个在他人有意无意的窥探下落落大方离开客栈的姑娘。然而他欣赏了一会儿对方玲珑的身影,只得苦笑承认自己心下一片索然。
韩娥余音绕梁三日,那个女子的容貌与气韵可堪比韩娥的歌嗓。而这个下楼的姑娘,她的漂亮太过平凡。
他为这糟糕的时机唉声叹气,为自己灌下最后一口白酒。藏在桌腿下的脚状似不经意一踢,一个面色匆忙的瘦子在众目睽睽下跌了个马趴,惹来哄堂大笑。
深藏功与名的小石子落在客栈不易察觉的角落,头戴浅遮的女子头颅稍偏,向陆小凤微一颔首,纱布下的面庞似乎扬起一抹浅笑。
看来自己反倒是多事了。
失笑的陆小凤放下手上空荡荡的酒缸,已决定从之前的倚窗女子那收回心神:“小二,来点招牌菜!”
他喊道,有了几分闲心去回忆白衣女在浅遮下若隐若现的容貌,仿若在最近见过一般。
“等等,先不用上菜了!”陆小凤猛拍桌面,酒缸顿时一震,小二很是吓了一跳,死死抓住正要追出客栈的陆小凤:“客官,您还没付酒钱!”
等陆小凤追出客栈,只见街道上人流交织,白影交错,还有几辆青布马车驶离街道,却唯独不见浅遮的身影,心下不得不涌上些许郁闷来。
你要问陆小凤追出来的理由,不过纯粹的好奇。
一个乔饰容貌,改变神态,收敛住存在感的美貌女子?奇怪,当真奇怪。
陆小凤摸了摸下巴,冲小二重新丢下银钱让他收拾点干粮,低头嗅了嗅身上衣物的酒气,改口让他整点好菜,匆匆回了自己的天字楼换了衣裳。
江湖总知陆小凤因为朋友总会卷入麻烦,但陆小凤那如猫一般总让他抓心挠肺的好奇心却是决定一切的真正根源——有时候,这个缘由的排名甚至比朋友义气来得还要靠前一些。
好奇心害死猫,也容易害死陆小凤。
麻衣女倚在他身侧,几乎要哭厥在他身上。在不远处的一卷草席上,正躺着一个仪表堂堂的——死人。
因为瞥见一抹白而挤入人群的陆小凤叹息一声,从怀中掏了掏,险之又险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干净素绢。灵敏的耳朵动了动,在四周的碎语里将素绢递给了身旁的姑娘。
他或许今日命犯白衣。没能偶遇那个满身谜团的倚窗女,倒被碰瓷了一桩稀奇事。
这世道还没有沦落到要靠卖身来活命的程度,而以松江府之富庶,他竟在此遭遇了一场——卖身葬兄。
这女子如此作态,自然有其因由。
这对兄妹家中双亲已逝,本欲勉力支撑,却不料妹妹殊色天成,引来恶狼窥视,不得不逃荒来松江府投奔亲戚。谁料天有不测风云,这松江府亲戚早已急病而死。
兄妹俩对眼茫然之余,又闻那恶狼惊急追而至,本已负伤的兄长大惊之下,一口气竟堵在胸中活将自己憋死过去,只留下失措的妹妹哭成泪人,用管弦般的呜咽音调摔在了陆小凤身上。
“奴家唤作白楚,哥哥素来唤奴家楚楚。”
恰逢一阵微风拂过,女子微微瑟缩,抓紧了陆小凤的红披风。
簪在头顶的白花随风摇曳,却不及楚楚那弱不胜衣的消瘦。她唯一仰头,纤瘦小巧的脸上一片不知前路的空茫。
“当真欺人……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