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抿唇,继续说道:“她御剑夜行了将将五个时辰,方来到漓都宝山西北侧的一座高山之上——那是她同先魔主初相识的地方。”
“她在那座高山的崖岸边上徘徊、徘徊,直至天边渐明、晨光熹微……当第一缕曦光照亮高崖之时,她忽而纵身,自崖岸上一跃而下……”
“啊?!”
闻言,小虞睁大了眼睛,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以美满佳话作为开篇的故事,最终竟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
她也没有想到,摇光夫人最后竟然作出了这样的选择,这实在是远远地超出了她的想象。
在她的世界里,死一直是一件冰冷、可怖的事情,没有人不惧怕死去,所有人都想让生命延续、离死越远越好。以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在一些特定的时候,死也可以是一种强有力的抗争、一种可能存在的选择。
识海深处有一点奇异的亮光一闪而过,她垂了垂眼眸,在心中默默地想道,对摇光夫人来说,在生而无望的时候,选择死,既是一种静默却强有力的抗争,也是一种彻底的解脱。
“那先魔主呢?”
须臾之后,小虞抬起头,望着正前方的锦绣帷幕,询问道:“摇光夫人身死之后,他有没有悔悟?”
孟闻珏说他不知道,“或许有,或许没有,此事不得而知。”
“摇光夫人殒命的噩耗传回到魔域后,魔域万众皆悲愤不已,他们揭竿而起,将见异思迁的先魔主和那个妖修女子,一并逐出了魔域,随后,拥立摇光夫人的少子为新的魔主。”
“在那之后,世间再无先魔主的踪迹,无人知晓他去往何处,亦无人知晓他是否还存活于世……不过,据称,曾有一修士在绝情山一带见到过一个行迹疯迷的黑袍男修,他披头跣足、双目赤红,在荆天棘地中行走,口中一直呼喊着摇光夫人的名讳……但无人能断其真假,庶或只是讹传罢了……”
无论真假,至少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若他还安然无事地坐在魔主的位子上,那可真叫人为摇光夫人所不平呢。
想到摇光夫人的结局,小虞还有些唏嘘,须臾之后,她颤了颤眼睫,问起另一个问题来,“孟卿,摇光夫人跳下的那座高山,是不是就在这附近?”
“若非如此,方才听到的那曲乐音,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孟闻珏说不是,“非也,那座高山位于漓都宝山的西北处,距此至少也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夫人能听到那曲《哀别离》,想来是因为,此地临近魔域之边沿,恰好有魔域的子民居住吧。”
“半个时辰……”
小虞在心中大致估算了一下距离,而后抬起眼,又问道:“半个时辰不算太远,我们可以先去那座山看看吗?”
孟闻珏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他神情一怔,说道:“夫人,因着摇光夫人的缘故,那座山,被称作绝情山,其顶端的山崖,名唤断情崖,乃是让道侣们断绝情意的地方。”
“寻常情况下,没有修士会去那里的……况且,绝情山位于西北侧,荆芜泽地处西南端,一北一南,恰好相反,现下贸然改道,恐怕不是太合宜……”
小虞本也只是一时兴起,听他这么说,便不再坚持,“好吧。”
不成想,须臾之后,孟闻珏忽又说道:“夫人,虽不能往,却可取舆图一观。”
伴随着温润、清越的声音,正前方的锦绣帷幕被轻轻掀开了一角,小虞抬起眼,朝帷幕最右端望了望,便见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从微亮的夹缝中伸了进来。
正是日暮时分,落日渐渐沉入西山,雕花飘窗处的窗帷紧合未开,车舆内的光线很是昏暗,那只手在微亮的暮光中,显得格外的白皙。
白皙得近乎是半透明。
顺着那张被夹在长指间、叠得方方正正的浅褐图纸,小虞清晰地看见,那莹白的手背末端,横地蜿蜒着一道很浅、很淡的细长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