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他吸了口气,脑海中有什么一跳一跳。
……对方没有回答他。是因为他的话语让对方感到冒犯?因为他没有露脸,对方没有认出他?或者……
其实他明白。就像银时那样,他们明白,真正的、最有可能的答案是,死去的人就是已经死去了,再怎么徒劳地试图在这个世界上找那个人的痕迹,都只能得到一片空虚。
可他又到底不是银时。
他不会放弃尝试,不能放弃挣扎,他沉在自己的过去里,拼命地追寻着哪怕一点可能性。就好像不会累也不会疼似的,拼命地驱动自己,一次次面对失望和现实,再一次次地把自己压回去。
所以他不介意摘下某个路人的斗笠,确认对方是否是自己想的那个人。
……但是,这一次,正因为感觉实在是太像,他反而没办法直接动手。他站在那里,安静得像个亡灵,甚至带了一点沉默的帅气,其实心里慌得烟斗都快拿不稳了。
太像了。
只看脖颈,只看身形和气质,他就觉得自己正站在真正的松阳面前。理智告诉他他该去确认,而情感正在他脑子里和他数他做了多少错事,而这些事都严重得要命,只要松阳知道哪怕一件,他就多半会被逐出师门。
越数,他就越不敢动。
就像松阳没办法和他们说“我回来啦,我们去喝一杯吧”一样,他也没办法和松阳说“您回来啦,我要把幕府炸啦”。
松阳在对方的目光里稍微低下头,将斗笠压了压。
“听说将军会来近距离看烟花表演,”最终,打破沉默的还是专业的牛郎,“要是能见将军就好了啊。远远看一眼也行……”
“喂喂,攘夷浪士也会跟着来的哦。没准将军撤离了,你,咔嚓——”长谷川装模作样地吓唬狂死郎,“说起来,我没见过你带来的这个……呃,怎么称呼?”
狂死郎正要开口,松阳忽然借助摊位的遮挡,拉了拉他的袖口。
“……叶子。叫他叶子就行,是我的……嗯,你知道,我们店,员工。”狂死郎满脸懂的都懂,“真是,我可是有面对攘夷浪士也能竭诚服务的职业素养,别怀疑我啊。”
高杉:“……”
他再一次将松阳从头打量到脚,再回到对方的斗笠上。
“那个浪士……就这几天在说的那个……叫什么来的?我记得赏金……”
“哎,您就只记得赏金吗?”
“真是,赏金很重要的,我真的很缺钱啊!可怜可怜玩偶摊老板……”
松阳隔着两个人、一个游戏摊和两层斗笠追逐着高杉的目光。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确实预想过见到这孩子的情况,但是……
一碰到对方,真的这样面对面,做好的准备就从他脑海里漏了出去。
其实他本来的打算是找个办法应付,然后离开,稍远点跟随,看看对方现在在做什么,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可以依赖的朋友。但现在他们已经几乎是脸贴脸,而晋助肯定注意到了他。
说点什么……不,开口就会露馅吧……
“你,”高杉忽然低声道,“是新来这里的?”
松阳又拽了一下狂死郎的袖子,在他手心写了个“二十”。
“才不是,”狂死郎对答如流,“这孩子不太喜欢和人说话,我替他说——我们从小就认识,二十多年了吧,他一直是我朋友,我开店的时候他就是我们的员工了。不过最近才开始愿意跟我出来,以前害羞着呢。”
高杉皱了皱眉,目光一时有些迟疑。
“我们可亲近了,几乎没怎么分开过。要不是他害羞,我早带他出来让你们见见了。”狂死郎继续胡扯,“您要是有兴趣,可以上我们店里玩啊。歌舞伎町的高天原——”
“那,”高杉带着低笑开口,“现在可以让我看看脸吧?”
……不可以。
松阳往狂死郎身后缩了缩,一个不会战斗的牛郎挡着一个有杀人如麻能力的前·天道院首领。
“您怎么这样,都说了他害羞嘛。”狂死郎满脸无辜,“您要是实在想看,可以去做客啊。”
“好,”高杉才不介意,“我这就去。”
狂死郎的笑都差点没挂住。
“好歹等焰火表演结束啊。”长谷川一摆手,“这么心急?看上人家了?哎呀哎呀小心哦,这人不对劲的一个男人想和牛郎哦,也不问问对面意见,很危险的,小心和他在一起家暴哦”
高杉:“……”
要不是不想在松阳面前杀人,他能把这两个人都送走。
松阳忍不住笑了笑。银时的朋友……大概是吧。和银时一样,有种非常独特的温柔,细致的观察力,以及毫不犹豫拔刀相助的魄力。明明高杉看着就很危险,但他依旧得到了保护,即使他和长谷川还是第一次见面。
但正因如此,他才不能继续仗着人家的温柔,让别人替自己面对刀锋。
“……我不太清楚您的意图,”他轻轻地,压着声线说道,“但是,无论如何,这是一场精心准备的庆典,请不要浪费焰火。看完再说吧?”
不要浪费焰火。
有些时间就像空中花火,只会存在短短一瞬。它灿烂至极,足以用余生回味,因而千万千万不要浪费。
高杉望着对方,想说什么,话语却哽住了。
“啊,”最终,他轻轻地,呢喃般地回答,“那就……看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