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培不知道是因为愧疚还是其他什么,眼泪忽然又无声落了下来,“你以为我没这么想过么?你姥姥姥爷既然觉得学生最重要,为什么一定要生下我呢?好,生下来了,又为什么不管我?”
她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在我最需要父母的时候,他们在哪里?我也想要自己的爸爸妈妈陪在我身边,而不是把所有的时间花在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身上!”
倪末忽地往前一步,将桌上的茶杯端起,再往下用力一掷。
“所以你就要我来经历你经历过的一切!你觉得姥姥不关心你,对你不好,你就要在我身上体验一遍才解气,姥姥没打你没骂你,你也要来打我骂我,是么?”
倪末只觉眼前模糊不清,眼泪流过的地方冰冰凉,让她不停地战栗。
“你想要爸爸妈妈,我也想要!我也想要自己的妈妈!我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恨姥姥,因为我跟你有同样的经历,可是我越理解,我就越讨厌你!因为你根本没有从这段关系中得到任何东西,你没有反思,你不会设身处地地替别人着想,你只想着报复,然后变本加厉地伤害我!”
倪末越说越激动,声音撕扯着,仿佛蛰伏多年的动物终于醒了过来。
“除了你自己,你不关心任何人!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踢我骂我,侮辱我,等你开心了,生活好起来了,就想要重新跟我建立联系,权当以前对我的伤害不存在!姥姥来弥补你的时候,你知道来不及了,可等到了你自己身上,你就不知道了,你根本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倪末的眼泪无声滑落,她肩膀持续耸动着,只觉得站在这里的自己十分可笑,又十分悲凉。
她忽然就想起那部电影里女儿对妈妈的控诉。
女儿说:“母亲受的伤害要由女儿来承接,母亲的失败要由女儿来补偿,母亲的不幸福就是女儿的不幸,就像脐带从没剪断一样,妈妈,是这样吗?女儿的不幸就是母亲的胜利吗?我的悲痛就是你暗地里的快乐吗?妈妈,你是不是为我的悲伤而感到窃喜。”
她多么想去抱抱电影里的女儿,也多么想抱抱自己。
她想找个地方让自己躲进去,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她抽泣得手脚都麻了,但仍然阻止不了她绕过桌子朝倪培走过去,她一把拉起她的手臂,大力地将她扯了起来。
“你干什么?!”
倪末紧紧抓着不松手,头也不回地拉着倪培往洗手间去,到门口,她用力将倪培一甩,倪培手上失去禁锢,一时没站稳,踉跄地将手撑在马桶盖上。
她头发在挣扎间仍原封不动盘束着,她时刻保持着体面,时刻光鲜,但倪末只看得见她那颗冷血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