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他接过穆隐深掌中的花釉诗文壶,示意对方望向手柄底部的小孔,在男人陡然变了的面色中近乎俏皮地笑了笑,仿佛交付的并非一场关乎生死的抉择,悠悠道:“穆隐深,这两杯酒,你择其一。”

有一半的可能亲手杀死心爱之人……

穆隐深自然极力抗拒,将那只瓷壶一把扔下了树,「丁零」一声摔得四分五裂,又将两只玉杯里的酒液倾倒得干干净净。

卫寒阅在令他做出此等残忍选择之时,仍然维持着天真纯然的笑意,穆隐深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心脏在胸腔中横冲直撞,鼓噪之声震得耳膜锐痛。

卫寒阅在穆隐深不安的注视中,徐徐将头靠在男人胸前,淋淋漓漓的乌血开始自齿关滴落,他轻声咳嗽起来,而后渐渐剧烈。

穆隐深浑身都在颤抖,不知是受卫寒阅咳嗽的带动……还是他本便惊惧至此。

他失了魂般伸手去接,被骤雨一般大口大口的热血烫得掌心几乎溃烂,他茫然无措地喃喃道:“为何,我分明、分明没有选……为何会如此……”

卫寒阅轻轻道:“因为……是「一晌眠」啊……”

“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相传百年前有一对恋人,因不为世俗所容,故而相约殉情,那女子擅制毒,却不肯服用见血封喉的鹤顶红。

反而为自己与情郎制了一种服下后不会立即毒发、须待三个时辰后方见效的新毒,留足了二人死前最后互诉衷肠、春风一度的时间。

贪欢一晌,死生相偎,是以呼之为「一晌眠」。

——戏文中两情缱绻的唱词,却用来为一种剧毒命名。

早在二人进山前……早在穆隐深端来漉梨浆前,卫寒阅便已为这一刻做好了准备。

“阿阅……”穆隐深强自镇定道,“咱们、咱们马上回宫,太医会为你解毒的……”

可哪里来得及?穆隐深战栗得几乎抱不起卫寒阅,望着对方紧闭的双眼,浑身血肉仿佛都被山间彻骨的夜风刺得冷透。

意识渐渐抽离,卫寒阅已有些辨不清现下何年何月、身在何处,梦呓般小声咕哝道:“有些冷……岑淮酬,我想吃蟹酿橙,不要肥膘,糖和醋多一些……”